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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小利
有一天,一位朋友大概是看了我的《五十一歲感懷》,與我交流人生體會。朋友說:“人近五十,突然有種感覺:和自己講和,和他人講和,和世界講和。”又講,“惜緣,感恩。來過,愛過,走過;放手,放心,放下。”朋友所講的天命之年的人生體會,包括對自己的要求,我都深爲贊同。我說:“有同感。只是對我來說,這個‘放手’說到容易做到難。”
“放手”,“放心”,“放下”,乍一看意思相近,其實其意義的邏輯關係是有遞進的。“放手”之後才能“放心”,“放心”之後才能“放下”。而“放手”這個說法,很具體,很形象,也生動,很打動我的心。後來幾天,一有空閒,我就細細地想這個“放手”。
我已五十有四。回想起來,五十歲那一年確實是我人生的一個重要的分水嶺。那一年,我把許多人生的負擔都放在了五十之前。我在知天命之年,確實有放手的和早已放手的。我本一介書生,自小就定下心願,要以讀書和寫作爲生,爲樂,爲榮。三十歲之前,曾有一個從政當官的機會,當時幾乎連想都沒想就拒絕了;四十歲之後,也有那麼一個機會,也是毫不猶豫地就放過去了。捫心自問,對於權,自己應該是早就“放心”和“放下”了———不能說是“放手”,因爲就沒有沾過手。權之外,人生難以“放手”的,可能還有一個“情”字,當然,是多餘的“情”。這個難纏又難放的傢伙,我也斷然“放手”了。放手,放心,放下,自在,得大自在,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五十之後的生命體會是,人的一生其實是與他人講和,與世界講和,而與自己要不斷地鬥爭———要戰勝自己的種種慾念。撼山易,勝己難。然而人之爲人,就在於人能夠戰勝自己。人說,食、色,性也,說明這是人之本性,最難戰勝。其實,色慾當然要斷,食慾也要控制。色慾之斷,是在一定的年齡階段,早斷早受益,早斷早安寧。食慾之控,也是在一定的年齡階段,早控早受益,早控早方便。
五十以後,似乎是依着天命行走,但有一些事還不能“放手”。想了再想,確實是不能“放手”。兒子七歲,今年上的小學。秋天的早上,我送他去上學,出門之後,他把一隻小手放在我手心裏,讓我緊緊地握着,過一會兒,他把另一隻手也放進來。問他爲什麼,他說“手涼”。我就知道,這兩隻小手得緊緊地握着,是絕對不能放手的。
還有,自己好賴也算個讀書人,讀書人自古就得給社會盡點責任。所以,對於讀書人應盡的責任,該“出手”時還得“出手”,這個也是不能“放手”的。
其他的,可以都“放手”了。或者,早已“放手”了。
邢小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