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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來成都時,便有人勸我,成都遠郊有個新都縣,值得一去。成都、新都,一古一新,不遠不近,就很耐人尋味,自然也就讓我起了濃濃的遊興。
去了之後,方知那新都並非想象中的新城,而是一座有着悠久歷史的古城。那裏有着一座千年古剎寶光寺,還有着一個嫵媚迷人的桂湖。寶光寺當屬文物,自不待言,所以看到寶光寺前那塊全國文物保護單位的標牌,並不覺得詫異。意外的是,那桂湖竟是全國唯一的隋唐遺址園林,同樣擁有着一塊全國文物保護單位的金字招牌呢!
因而,大凡來新都的遊客,通常先是在寶光寺裏心情虔誠的拜佛燒香,饒有興致地數過那形態各異的五百羅漢之後,然後裹着一身香氣,再去那桂湖賞景小憩的。這樣的遊法,無疑也會讓你生出兩種截然不同的心境來的。一座小小的縣城裏,這一東一西,遙相呼應,迥然有別的兩處景物,可謂天造地設,相映成趣,自然也是耐人尋味的。
一個地方,無論大小,如果只有名勝,而無名人,就會如同有山無水,有星無月一樣,便會消減不少韻味,平添一些遺憾的。
新都則沒有這樣的遺憾。在它的悠悠歲月裏,各方出類拔萃的人物,層出不窮。其中有兩位,是新都人常常掛在嘴邊津津樂道的。一位是明代的學者楊升庵;一位是當代的作家艾蕪。而這兩位人物不凡的人生經歷也是頗爲耐人尋味的。兩人都曾爲官,且都正直,而古往今來的官場上則又是很難容忍那些正直之士的。好在兩人畢竟是文人,沒有把那烏紗帽看得太重,退而潛心著書立說。憑藉兩人卓越的才情和獨特的人生經歷,也都讓他們的筆下流淌出了萬千文章。楊升庵寫下的那首膾炙人口的《臨江仙》:“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至今仍爲人們所吟誦傳唱。而艾蕪寫下的小說集《南行記》,也堪稱中國現代文學的經典之作。如此成就,顯然遠比兩人那一官半職,要更受後人崇敬和仰慕。似乎也做到了如同歐陽修所言的那樣:“生而爲英,死而爲靈”,從而達到“不與萬物共盡”的境界了。
新都人當然懂得要厚待這兩位本土的“英靈”了。他們在有着隋唐遺韻的桂湖之中,供奉着楊升庵;而在新開闢的桂湖之畔,敬奉着艾蕪。這樣的構思和佈局,也是頗爲耐人尋味的。
前幾年又去新都,便與艾蕪先生有關。
新都人用引以爲榮的艾蕪先生的名字,設立了一個“艾蕪文藝獎”,我應邀前去,參加首屆頒獎活動。艾蕪先生的女兒來了,省、市的領導來了,連遠在北京的中國作協副主席陳建功先生,也風塵僕僕地趕來了。陳先生動情地說:艾蕪先生的人品和文品都是他所景仰的。因而,他不能不來……
參加這樣一個嘉賓如雲的盛會,自己本是無足輕重的,之所以也趕來湊趣,其實也是有着一種“不能不來”的因由的。
二十年前,我的兩篇散文被選進一本散文集裏。讓我頗覺驚喜的是,在這本集子裏,我是唯一入選兩篇散文的作者。而讓我更覺驚喜的是,集子的序文竟是艾蕪先生所爲!那時,我還沒有出版任何著作,拙文首次入集,又是久仰的文學泰斗艾蕪先生親筆作序,真是欣喜萬分。於是忙去書店購書,分贈親友,其喜悅之情,不亞於自己出了一本書。
不久,便傳來艾蕪先生仙逝的消息。方纔知曉,那篇序文竟是艾蕪先生的絕筆。也才知曉,這篇序文是艾蕪先生躺在病榻上勉力而作的。不過區區八百餘字的一篇小序,病中的艾老時斷時續,傾盡心力地竟然寫了一月有餘……
久未來新都,這裏已經成爲成都所屬的一個區了,也變得愈加漂亮了。徜徉其間,不覺又品出幾多耐人尋味之處來:爲何在這樣一個不大的區域裏,建成一個氣勢恢宏的博物館來?爲何小小的新都川劇團至今依然那麼紅火?那久演不衰的川劇《芙蓉花仙》,又何以一而再,再而三地走出國門?爲何好幾座高等學府,會相繼前來安家落戶?
地方雖小,卻耐人尋味,或許因爲這樣的緣故,朱德來過,郭沫若來過,巴金來過,徐悲鴻夫婦也曾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