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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穎祺想來覺得神奇,在我出生的同一年上海誕生了一檔廣播節目。後來,我上小學,她獲獎;我告別童年,她換主持人;再後來,我上高中,她第一次把我的聲音通過電波傳遞了出來。
也不知從哪一天開始,全家人午飯前多了“開廣播”這項差事,專由我負責。父母負責擺好碗筷,三人於是就在“聽衆朋友們大家好,歡迎收聽今天的《市民與社會》……”的熟悉片頭中邊聽節目邊吃飯。我父親這個老頑童往往按捺不住激情,放下碗筷便去打節目熱線,若是有幸得以發言,他常三分得意地對我說,怎麼樣,你老爸還不錯吧。嗨,別看他這穩重內斂的中年男人,內心是希望自己的聲音被聽到的。
由於父母高齡得女,而我又正值上學的年紀,聊到教育,母親就自然拿我當樣本。她是位極其開明的母親,不但對我一貫放鬆,還爲那些負擔過重的孩子們擔心。因此,當節目涉及教育類話題時,她也偶爾忍不住撥通電話,安慰那些神經過度緊繃而將壓力轉嫁於孩子的老師和家長們。“快樂纔是讀書的目的。”她總是那麼說。
高中的某個暑假,我在父親的慫恿下第一次撥通節目電話,記得那天是討論教輔讀物的利弊。前一天恰在書店待了一天,邊看小說邊看人。看到不少被大人牽着買教輔書而對其他書敬而遠之的同齡人,不覺有感而發。具體說了什麼已經記不得,只記得因爲被認同而自滿了一番,只記得那天朱應老師接到電話的第一句話是“唐先生嗎?”,我說“唐先生是我爸”;父親聽完我的發言,拍拍我的頭說“我家小囡還不錯嘛”,我內心得意表面故作鎮靜地答,“你也不錯嘛。”
佛說:人不可起心動念。從此,凡討論校園話題,我就會撥通電話聊上幾句,其他話題,只要有與別人不同的想法,也嘗試儘可能清晰地表達。幾年來,詞不達意錯言錯語甚多,然而能讓自己的聲音順利被聽到,被記得或認同,或者被針尖對麥芒地駁斥,都是一樁酣暢淋漓的幸事。
就憑着這份癡樂和緣分,我和這檔節目從平行到相交,後又逐漸重合。2009年父親有幸獲邀成爲聽衆顧問;2010年節目組來到我所就讀的高中與學生進行互動;同年我的語文老師黃玉峯做客直播室,講解他一以貫之的人文教育理念; 2011年我的同學於浩然和我一起作爲嘉賓參與有關高考加分政策的討論,那天,雖是我第一回走進直播室,見到主持人和朱愉、朱應老師卻只覺親切。
今天,我已就讀美國紐約哥倫比亞大學。夜裏,只聽得都市的喧鬧從書房窗子傾涌而入,華麗卻孤獨。可我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眼見着手錶指針滑向午夜,眼見着節目的微博平臺又熱鬧起來,我想,這是上海的又一個正午,熟悉的聲音將又一次穿越長空。
想今天的上海,該是誰“開廣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