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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詩人告訴我,一個人無論走多遠,他的肉身,都是囚禁在自己的“獄”內,而閱讀,是一種精神上的越獄。
一位朋友,他讀了不少書,可讀到今天,有兩樣書他百讀不厭。一是《資治通鑑》,一是金庸的武俠小說。《資治通鑑》是寫實的歷史,而在金庸的武俠江湖裏,可以欣賞俠客們的愛恨情仇。朋友說,讀了這些書,漸漸生出蒼涼之感,常常一個人去月光或者星光下的大地散步,尤其是深夜,看見樹木藤蔓上有霜,感覺大地好像是在深夜裏哭過。
一個人通過閱讀,把自己微小的人生不斷放大,最後又通過閱讀,把人生還原到最小,還原到塵土裏的生活中來。
所以,閱讀讓人變得博大和自豪,也讓人變得渺小和謙卑。好比一個老司機,開了幾十年車,不是越開越狂野,而是越開越膽小。讀書也是這樣一個相同的歸宿,一個隱藏在閣樓裏的讀書人說,當書裏世界如嫋嫋青煙散去,最後浮現出一輪書裏的老月亮,掛在現實的天空裏,還是千古不變的冷冷模樣。聽了他的訴說,我忍不住在書房呷了幾口泡了十多年的老酒,消融我那心中升起的霧靄。
一個人的閱讀史,成就了他精神上的浩瀚故鄉。通過閱讀,彷彿站到了世界的中心,可有時通過閱讀,也感覺被拋棄到了世界的荒野。
我和一些閱讀的人交往,發現彼此通過精神上搭建的橋樑相遇了。而當一些時光老去,橋樑退隱,佇立在白霧茫茫的大水邊,彼此卻變得無話可說。
是閱讀,讓人生變得坦蕩如原野。依然是閱讀,讓一個人變得越來越沉默起來。有時聽着原野上那若有若無的馬蹄聲,漸漸遠去,最後成了虛無。一輪蒼涼的老月亮再次懸掛中天,照耀着蒼蒼天地。一個人,在這樣的背景下,所有的語言,都變得稀渺似無。廣大的閱讀,讓一個人變得緊閉嘴脣,像那奔騰的河流入海,完成了夢想。
河流入海,平衡着這個星球上的水循環。一生一世的閱讀,完成了一個人一生認知這個世界的宿命。
越讀越蒼涼,是因爲聽見了水聲遙遙而來,一個人,漂流在大河大海中,寄養在這個地球上,都是小小的生命,要自己愛憐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