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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為公。
毛澤東詞清平樂六盤山
倪為公臨帖作品一
《巴蜀畫派賦》,何開四撰文,倪為公書。
書法無非三種功夫。一是千錘百煉的字內功;二是旁搜博涉的字外功;三是傳統之上的創新意識。書法本身需要千錘百煉,這纔是嚴格意義上的字內功,一部分人講什麼字外修養提高了便能寫好字,純屬無稽之談。』——倪為公
壹
以書對話
在所有的藝術門類之中,書法是最不能掩飾自己的一門藝術。無論你是纔學八斗,還是僅僅識文斷字,不管你用什麼樣的筆,寫下你的字體,你所有的一切(包括遺傳基因)都在隱隱約約地透露著你全部的信息。
倪為公的書法,明顯地帶有我們上個世紀最為明顯的時代印記,最為明顯的屬於他自己的那種特有的個性,那種倔強,那種不屈,那種把什麼都放下去的平靜,那種『曾經滄海難為水』的淡泊。
這是什麼?這是一種修煉,是一種積蓄了生命中所有的能量所發出的一種恆量的光芒,是一種在『繆悠之說、荒唐之言、無端崖之辭』的芸芸紛擾之中回歸自己的那種自然。在時代中保持著大寂寞、大境界、大自在。書法在這裡是一種文化的能量,是積蓄了對傳統更深認識的墨韻與線條的內心的舞蹈,所以,倪為公並不寂寞,在喧鬧的年代裡更為寧靜,在一片贊譽的聲浪中靜靜地棲息和揮灑,在信息的時代裡隔著一堵厚厚的文化之牆而與我們對話。
貳
以書載道
是的!隔著一堵厚厚的文化之牆,隔著那已經又可以壘成牆的宣紙,那種文化的力量便穿越著層層的阻隔使我們倍感久違的境界。文化在滋養著生命的能量,生命在文化的滋養中漸漸地形成著自己的范式與規模。在這裡,也感知著文化的能量在滋養著生命,生命在倔強地延伸成筆墨,蓬蓬勃勃……
倪為公另外的一種充沛的豐厚,那就是中國文化的筆墨,那就是《散氏盤》、《石鼓文》、《張遷碑》、《石門頌》、王覺斯、顏真卿、張旭、懷素、徐渭、王鐸、傅山及吳昌碩。在筆墨的磨練裡他繼而獲得了文化的豐厚。在癡迷的揮灑中他把一種形而上的藝術境界與自己的生命境界完全地融合在了一起。
這裡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家庭對他的影響,他的父親過去是上海小有名氣的文人書畫家。早在幼年時期,倪為公便受其父影響,對中國傳統書畫藝術產生了十分濃厚的興趣。幾十年後,是命運和他的個性使他游刃於這個時代,獲得了生命圓滿,獲得了常人所無法體驗的那個自由、往復、圓融、飽滿的藝術世界。
文化養人,書法更能夠養中國人的精神。在抽象與具象的線條中將萬事萬物都含蓄在了文字中,在情感的放逸之中找到歸落點,這是文化在當代的出路。倪為公能夠沈隱五十多年,這是有文化的耐力,有一種沈靜之心,有一種超越凡俗的叡智,反過來說,書法有它自身的永恆的不竭的魅力,也纔會使他能夠用這幾十年的時間去不斷地沈浸其中,硯田耕耘,情之所至,無怨無悔。
他令我想起了漢人對於草書那種癡情的情狀:『專用為務,鑽堅仰高,忘其疲勞。夕惕不息,仄不暇食,十日一筆,月數丸墨。領袖如皂,脣齒常黑。雖處眾座,不遑談戲,展指畫地,以草劃壁,臂穿皮刮,指爪摧折,見鰓出血,猶不休輟。』(東漢趙壹《非草書》)這種狀況,比之於倪為公,雖不如是,精神同歸,可以為之感慨萬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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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書養心
《書譜》有言:『初謂未及,中則過之,後乃通會。通會之際,人書俱老。仲尼雲:五十知命,七十從心。故以達夷險之情,體權變之道,亦猶謀而後動,動不失宜;時然後言,言必中理矣。是以右軍之書,末年多妙,當緣思慮通審,志氣和平,不激不厲,而風規自遠。』
倪為公的書法,志氣平和,所不同的是亦激亦厲,亦動亦靜,亦有萬鈞之力不可不放逸其間,亦有蕩蕩不平亦能將丘丘壑壑的起起伏伏化作一種散淡曲張的筆墨。我當以筆墨的柔動,蕩漾起自然與自我的大意境來對之。書法同性,書法養氣,孟子說我善養吾浩然之氣,倪為公是在用書法養自己充沛的生命之氣、文化之氣。在書法藝術的觀照中,忘卻名利,忘卻紛擾,為自己在瀘州的鳳凰的小溪幽林之間,搭起了自己精神的『桃花源』。
從這個意義上講,倪為公在人間最底層的人際交往中,保持了那種平淡,那種自如。他以濃重的、清淡的、跳躍的、敘述式的書法把自己封閉起來,逍遙起來。運交華蓋,破帽遮顏,躲進小樓,與氤氳的筆墨浸染,打發這轟轟隆隆的世界。所以,他的書法,從心所欲,見怪不怪,平和中有大韻,張逸裡有森嚴,但又懷著對這個世界的赤子之心,復歸嬰兒,嬉笑怒罵,皆成為了變幻無常的書法的韻律。
倪為公的書法怎樣評價,是一個讓人很難回答的問題。書法在他這裡,是一種養心的形式,是農人永遠地耕不完的『田地』,是汲養他精神的棲息地。他諸體皆能,更見性情,吸收百態,著意為形。積蓄了這麼多年的臨帖、創作、體會、徹悟,他的書法已經由師法走進無法,已經由師古走進師自然,書法上物我相忘,意境中或姿媚於蒼勁之中,或含蓄在平淡之肌理,但依然掩飾不住那種對天地的豁達、坦蕩,用書法無形的墨色與線條,書寫內在的與外在的不同的自我,形成了不同風格、不同書體的完整統一。
黃石齋在《書品論》中評價說及倪元璐的書法:『如欲骨力嶙峋,筋肉輔茂,俯仰操縱,俱不由人,抹蔡(襄)掩蘇(東坡),望王(羲之)逾羊(欣),宜無如倪鴻寶者。』以這句話來看待倪為公,他的書法,嶙峋骨力者有之;筋肉輔茂有之;俯仰操縱者有之。浩浩文林,墨色茵茵,倪為公為自己用筆墨構築著奇異的天地。
肆
以書寄情
倪為公的書論,言簡意賅,直指要點。以自己多年的實踐為參照,冷暖自知,瓜熟蒂落。
他說:『書法無非三種功夫。一是千錘百煉的字內功;二是旁搜博涉的字外功;三是傳統之上的創新意識。書法本身需要千錘百煉,這纔是嚴格意義上的字內功,一部分人講什麼字外修養提高了便能寫好字,純屬無稽之談。』『寫字是在紙上打拳,打拳是在空中寫字,這就是書法與武術的要義。』
他的論書詩有雲:『萬類均作書上觀』。又雲:『能記善忘貴融通』。在辯證的關系中,他對書法的認識是深刻而又獨特的。這裡面,浸透著一種深刻的實踐經驗,一種書法的學養功夫與天趣能力。宋代黃庭堅在論蘇東坡書法時說:『餘謂東坡書,學問文章之氣郁郁芊芊,發於筆墨之間,此所以他人終莫能及爾。』清代張岱在《陶庵夢憶·水滸牌》中所說:『以英雄忠義之氣,郁郁芊芊,積於筆墨間也。』我認為,這兩句話,恰恰可以作為倪為公書法的旁注。倪為公把自己一生的寄托與情愫寄情於書中,他無形之中將自己的學養寄寓書法,郁郁芊芊,以傳統的不同的面貌,呈現著個人的精神與涵養。
《論語·子路》有言:『不得中行而與之,必也狂狷乎。狂者進取,狷者有所不為也』。在大孤獨中,倪為公的書法所透露出的正是一種狂狷之氣,內斂與放逸同在,狂肆和守約並行,不拘一格,氣勢猛烈,蔑俗輕規。狷介之人,砭清激濁,在書法所營造的世界裡,獲得人生一種高邁的形而上的哲學境界。
他曾作七絕《述懷》一首,詩雲:卅載面壁虱輪功,漫步書山覓寶窮。少小早懷射潮意,白首軒昂上萬峰。庭前花開花落,身外雲卷雲舒。在充實地以書法為生活的歷練之後,倪為公獲得了平靜。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徜徉於書法的恢宏的境界裡,猶如陸游詩句所雲:『端溪石池雲作墨,燭光相射飛縱橫。』他獲得了別人所無法體會的豐富,也使自己的精神始終處在飽滿自由的狀態之中,精神矍鑠,不減當年。
在這個88歲的老人身上,你看到了『通』,傳統在『打通』,傳統的大我與個性的小我之間融合了,人書俱老,風規自遠,意態飄逸,神馳字生……(作者:吳川淮,著名書法家、評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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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為公
倪為公號『髯叟』,又名『崇島人』。1925年出生於上海崇明島一書香世家,20世紀40年代中期入川投身革命,輾轉重慶、成都、瀘州從事地下革命工作,穿越槍林彈雨,不畏白色恐怖。上世紀50年代初就讀於西南人民革命大學和西南軍政大學,後在西南軍區從事軍隊文化教育。
再後來,隱匿鄉間四十餘載,觀天地山川之造化,歷人事風雲之滄桑,與鄉農為友,與草木為伴,『日日臨池把墨研』,精習歷代名碑名帖數百遍而自出機杼,形成飄然不群的倪式書風,被譽為中國『鐵線狂草第一人』。出版個人書法作品專集《倪為公書毛澤東詩詞48首》(巴蜀書社)、《悟道——倪為公書法藝術》(中國文聯出版社)。其傳奇人生和精湛書藝在《人民日報》、《書法》、《青少年書法報》、《四川文學》、《四川日報》、《中華美術》、《巴蜀畫派》、《澳門日報》、《精英會》、《讀城》等數十家報刊專題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