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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雙夕陽下相攜的手,滿臉皺紋裏的情投意合,哪怕是默默無語地靜靜而坐,也無不體現出對愛的隱忍與寬容,那是對瑣碎的清醒與輕視,更是實現與子偕老諾言的勝利微笑。
最近,朋友的彩擴店關門了,自從數碼相機普及以來,他的生意就一天不如一天。我的照片,都存放在電腦裏,想看的時候,打開文件夾,方便極了。
有幾年沒有洗照片了?自從父母去世後,至少三年了吧。父母不會擺弄電腦,我就把照片沖洗出來拿給他們看,所以家裏有了幾大本厚厚的影集。色彩斑斕的照片,映射出五彩的日子,欣賞的不只是照片,更多的是溫暖回憶。
我最喜歡看兩大本黝黑色包裝的影集,是父母年輕時的照片,黑白的。母親不加任何修飾的臉龐,如清水出芙蓉般美麗,肥大的衣衫也難掩苗條的體態,照片上面很多都有題字,比如日期、與誰合影、紀念日等。我從沒想到,父親也曾經英俊過,年輕的樣子一團正氣,全身照英姿颯爽,二寸頭像照側目微頷,風度一點不亞於如今的大明星。我最喜歡的照片是父親的一張單人照,若有所思的臉上呈現出來一點點孤獨,稀釋了濃墨重彩的青春,在恰好的溫度裏,流露出對未來無盡的想象。
過去那個年代,物質生活匱乏,父母能留下兩本影集做紀念,在我看來,這說明他們都是有生活情調和品位的人,事實也證明的確如此。他們婚後,在有了我們三個以後艱辛的日子裏,家裏置辦的第一大件就是一臺海鷗相機。60元,是父母存了一年的錢買的。從我記事時起,它就一直陪伴着我,以至於沒有讓我的影像出現過空白期。
那時,一個膠捲的價錢不低,每次拍照都是背景選了又選,姿勢擺了又擺,笑容都僵硬了,父親才捨得按下快門,所以洗出來的照片,幾乎每張都是精品,不像現在用數碼相機拍的那些,反正也沒有什麼成本在裏面,拿起就拍,往往是拍了幾十張,可心的也寥寥無幾。
母親去世後,父親就沒單獨拍過照,卻時時拿出過去的照片看,特別是他和母親的金婚紀念照。照片中的二老鬢染霜花、慈眉善目,兩張流年中越來越相似的笑容,爲風燭殘年中的灰與白增加了日曬不褪的一抹亮色。
還有一張我喜歡的,是父親臨出門時給母親系鞋帶的照片。父親彎下腰來,母親坐在椅子上彷彿對他耳語着什麼,眼眸裏沒有炙熱,卻有着疼愛,那疼愛經過時間的沖刷,變成了地老天荒。
父母的很多照片均出自弟弟之手,抓拍的效果往往好於影樓的故作姿態。某日和弟弟一起看照片,看着父母從恣意張揚的青春歲月走到風燭殘年,我忽然有所頓悟。年輕人的照片還是一個人的好看,特立獨行、我行我素、不畏未知的恐懼感,是正當年的美好時光。而到了晚年,必定是成雙成對的好看些。一雙夕陽下相攜的手,滿臉皺紋裏的情投意合,哪怕是默默無語地靜靜而坐,也無不體現出對愛的隱忍與寬容,那是對瑣碎的清醒與輕視,更是實現與子偕老諾言的勝利微笑。
父母留下的那些影像,隨着他們的離去,變得越來越珍貴,想他們的時候,拿出來看看,慰藉我心。如果自己有幸站在七八十歲的頁碼上,我希望,也能和心愛的人一起出鏡,唱醉金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