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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月亮
大齊從新加坡回來,把一條雕花象牙項鍊戴在她脖頸上,說:你的膚色配這個最好看。她笑:好看的東西,誰戴不好看?
趁他洗澡的空,她翻了翻他的旅行箱。毫無懸念地,一模一樣的象牙項鍊,裏面還有六條。她麻木地想,在未來的幾天裏,這六條項鍊會戴在六個怎樣的女人的脖頸上呢?他是不是要把“你戴最好看”再說六遍?
第二天早上,他拖着旅行箱離開前,她終於狠狠心說:以後就不要來了,我不想做七分之一了。他沉默了一下,笑:你捨得我?他早摸透了她。是的,他很好,她很愛。可是,他這裏太擠,令她窒息。
下午,他發短信來:攝友俱樂部去新疆外拍,一起去吧。她知道這是對早上那句話的迴應,猶豫再三,回覆:好。
當是告別吧。
到達烏魯木齊當晚,大齊說去見朋友,晚上不回來睡。她激烈反對,無效。他在她的悲泣中安然離去,赴另一個身體的纏綿之約。這就是她死守的男人和愛情。她蹲在門口,號啕大哭。天昏地暗之際,有人敲門。是一臉緊張的小布:我聽見你哭,怕你有事。她的火正好泄在他身上:我有天大的事,也不關你事!小布站在門口,進退不得:那你哭吧,哭哭就好了。
她便退回到牀上,繼續大哭。小布燙了熱毛巾給她,坐在一邊,隻字不語。他不必說。早在三年前,他便提醒過她,沒煉得金剛不壞之身,就不要奮勇往火坑裏跳。可是哪個女人在愛情面前是聽得進勸的?她說,我不跳,怎麼知道是不是火坑?他說好,那我等着。
這個等的意思,她當然是知道的。只不過這些年裏,她有她的執著,他等與不等,與她也無關。
晚飯時,團友們熱烈地講上次外拍的笑話。講着講着,就有不太熟識的團友說起大齊和老婆如何騎馬過河,兩人一起跌進水裏,帽子都被衝跑了。小布一再製止,卻管不住那位大嘴團友,最後只好說,閉上你那臭嘴,沒看大齊老婆在那坐着嗎?對方驚異地看過來:你是大齊老婆?上次好像不是你哎。所有人都替她尷尬,但是那刻她好像靈魂出竅了,她大咧咧地說,看來我需要再給大齊買個帽子啊。
那晚,她一個人躺在酒店的雙人牀上,深悔此行,真是自找傷心、自取其辱。
後來的幾天,她不再跟大齊住一個房間,在外面也儘量避免和他在一起。不管去哪裏,她都喊着小布。需要三腳架就用他的,餓了就從他的包裏翻食物。
在伊犁時,她看到有驢友頭上戴了野花花環,覺得好美。後來就發現小布盤腿坐在山坡上,採了一大堆野花,認認真真地給她編花環。她在他旁邊坐下,看着他認真挑選搭配着各色野花,只覺得天高雲淡,內心無比平和。
天空有濃雲壓過,雨說下就下來了。小布急匆匆脫下外套給她披上,拉着她往回跑。跑回駐地,兩人都成了落湯雞。她在房間門口遇到大齊,他看見她裹着小布的外套,臉色陰鬱得厲害。她心裏有小小的報復的快感。開門進屋,大齊也跟了進來,直截了當對她說:男人你可以找,但不能是小布。讓別人怎麼看?
她把剛剛努力保護好的花環端端正正擺在窗臺上,告訴他:就是小布。你要你的尊嚴,我要我的幸福。這些年來,你不是也這樣選擇的嗎?
看着大齊摔門而去,她忽然有種勝利的喜悅。不是贏了他,而是贏了自己。
從前,她什麼都要好的,對愛情也是一樣,寧爲玉碎不爲瓦全。真是年輕啊,哪裏知道漂亮的碎玉除了以美的姿態劃得你遍體鱗傷外,毫無用處。哪如一個完整的瓦罐盛裝的幸福多。
大概所有女人都一樣,不經過碎玉的傷,不知道全瓦的好。年輕的時候,總輕信那些碎玉的美麗和唯一。其實哪有誰是不可替代的,林夕早說了,他絕不罕有,往街裏繞過一週,他便化烏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