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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今天看到的東西,可能五年之後就看不到了。』綿雨的秋夜,宣城某酒樓內,一位長者望著眼前正在熱鬧搭建的戲臺對記者說。他口中那將在五年內消失的東西,是即將粉墨登場的皖南皮影戲。
正在幕後拉鐵絲整理皮影的那些『即將消失』的藝人們,對於這難得的演出邀請和精致的舞臺卻不以為然,『我們挑著擔子到村頭去演,那纔叫原汁原味,那纔叫一快活。』
這是皖南皮影戲紀錄片攝制現場,配合拍攝,作為這一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的何澤華,將他的班子又召集到了一起。他的班子,是皖南皮影戲如今唯一的戲班,除了何澤華,其餘4人的平均年齡有70多歲,他們平時各自在家務農,有戲演時纔湊到一起,不用准備,來了就唱,穿著泥巴鞋,演著楊家將,每個人都既能唱又能奏。
皮影戲老了,卻仿佛越老越倔強了。老人們身體康健精神頭還十足,跟著何澤華去外面演出,舟車勞頓都還經得起。眼下的這個班子,用何澤華的話說,基本穩定,但能穩定多久,他不敢想。嘴上還強著的老藝人們,也必須面對後繼無人的事實,村裡的年輕人都不願學這個老古董,更尷尬的是,根本沒有人願意看。
請來的觀眾們,在鼓掌叫好的鏡頭拍完後便作鳥獸散。曲未終人已散,這是藝人最大的悲哀,它所帶來的痛苦遠勝於聲名的黯淡與經濟的拮據。他們也試著編寫迎合今天時代的新戲本,但是沒有人願意一同去見證這種探索與創新。『不賣票都沒人看。』演出的意義,似乎只是讓藝人們在半醉半醒中重溫皮影戲走街串巷的繁華舊夢。
而更讓人難受的是一種奇怪的糾結——似要告別,卻難說再見。皮影戲沒人看了,熱衷於收藏皮影的卻大有人在。賣皮影的收入足夠何澤華將皖南皮影博物館和他的追求繼續支橕下去,甚至讓『何館長』還能有新的期待——正在規劃裝修中的新展館和他夢想了多年的皮影戲新舞臺,他只是不知道,臺下能有幾人與他共鳴。
這份糾結又並非何澤華與皖南皮影戲所獨有,而是『表演藝術』類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普遍的生存狀況。『非遺』傳承人走出去參加各類博覽會,手工藝類的項目總是比傳統音樂和戲劇要受歡迎得多。只願迅速地將它買回家,而不願花費時間去認真欣賞它,這是如今大多數旁觀者關注『非遺』的方式。
何澤華最害怕的是有一天他真的只是皮影博物館的『何館長』了,皮影真的成了玻璃窗後的文物和藏品。而別讓『非遺』們成為藏在深閨裡失去生命力的金絲雀,是整個社會的公共問題。
(詳見24、25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