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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一踏進公司,我就注意到前臺接待區坐着個很漂亮的女孩,應該說,我是先注意到了她的指甲。她拿着手機大概是在發短信,纖細的手指劃來劃去,指甲很長很鮮豔,還貼了一圈晶瑩的水鑽,彷彿十個上下翻飛的小蝴蝶,讓人不由得會多看幾眼。她的妝容像是一個即將上場的藝術體操選手,梳着光溜溜的髮髻,纏着一個玫紅色熒光緞的髮圈,眼妝厚重,粘着長長的假睫毛,眼尾掃了很多亮粉,鼻樑也打得白白亮亮,脣膏是跟髮圈同色系的更深的玫紅色。畢竟年輕,怎麼着都是好看的,如果把我的臉塗得跟調色板似的,我斷然不敢出門去。
我在前臺預定面試用的會議室時,這個女孩正在儀態萬方地補妝,居然還換了對更耀眼的菱形大耳環。我腦子裏突然有個念頭閃了一下:她不會是我約來面試的吧?隨後我馬上否定了自己,因爲我約的時間是十點,現在才九點一刻。
事實證明,我那一閃念是正確的。十點鐘,漂亮女孩芮妮邁着貓步走進會議室,熠熠生輝地坐到了我的對面,一時間我有點眩暈。
開始面試進展得不算順利。芮妮很放鬆,放鬆到有點走神,眼睛左顧右盼,回答問題總是心不在焉。她簡歷上寫的是畢業於某高校英語系,但她在用英語做自我介紹的時候,幾度停頓下來,用一個大概是快譯通之類的翻譯工具查一查,再繼續說下去,我不禁有些懷疑。在芮妮又一次低頭查單詞的時候,我把手中的簡歷翻到最後,仔細看了看附在後面的畢業證複印件,不想這個舉動居然被她發現了。
“雖然我成績不好,但我的學歷是真的。”芮妮一臉委屈,聲音有點哽咽,眼睛裏全是淚光。我猛地意識到自己可能傷害了這個單純的女孩子,非常內疚,趕緊向她道對不起。芮妮的表情馬上陰轉晴,開開心心地跟我嘮起了家常。她說自己一心一意想當演員,但父母堅決不同意,逼她讀了自己不愛的專業。她打開自己攜帶的電腦,邊向我展示裏面的照片,邊介紹說是參加某電視臺選秀節目時的留念,她比賽成績很好,若不是父母反對,早已經跟演藝公司簽約了,大好的星路就這麼被打斷了……芮妮講到這裏,嘟起了花朵般的嘴巴,眼裏有濃濃的怨恨。
我趕緊勸她說父母的做法也沒錯,你有理想當然是很美的事情,但如果機會不好的話,先找份工作自力更生倒也不失爲上策。芮妮眨眨眼睛,瞬間陰霾散盡,臉上綻開無邪的微笑:“是啊是啊,我也這麼想的。不過,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我一直在上表演課,聲樂課和形體課……”她還給我講了幾次試鏡經歷:“上週我去一個劇組試鏡,本來說是演女二號的妹妹,結果被人頂替了,變成在飯館裏吃飯的羣衆演員,一句臺詞都沒有。潛規則嘛,我氣不過,辭演了……”
四十分鐘的面試,後半個小時,我在不知不覺間完全陷入了被動。芮妮時而笑靨如花,時而愁雲滿面,時而潸然淚欲下,時而憤懣要自殺,我的心情一直隨着她的喜怒哀樂跌宕起伏。送走芮妮,我累得簡直要虛脫了。
如果這是一次試鏡,芮妮相當合格,跟我這麼個不專業的人搭戲,她都能做到張弛有度,收發自如。可惜,我不是導演,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角色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