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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非面對學生,除了學科知識和學習方法,我們還應當展現一些什麼?我們還能爲學生證明一些什麼?讓學生看到除了“語文”和“數學”,我們什麼也不懂?是生活白癡?師範教育及中小學教育體制的侷限,讓很多教師除了自己專業之外,對其他所知甚少,這就連“匠”也不如了。
其實,教師的一堂課,要用到他全部的知識和智慧,可以說,他讀過的所有的書都在起作用;非但如此,他的全部生活經驗都有可能體現在課堂上,因爲教師面對的學生是活生生的人,是即將走上社會的人。換個思路,教育教學是一羣人的活動,是人與人的交流,這就必然應當是有趣的而不是枯燥的,是有血肉靈魂的而不是僵死的。學生通過一個人活生生的思想活動與表達,培育興趣,獲取令他驚歎的知識,獲得思維的靈感,感受各種豐富的情感,只有這樣,教育才是一種給孩子的禮物,而不是精神和體力的負擔。
我一直很難接受“嚴師”的說法。教師無法讓學生熱愛學習,無法讓學生對人的精神和智慧產生自覺的追求,無法把讀書學習當作快樂的事,只能讓學生被動地接受所謂“嚴格訓練”,即便在今後學生取得了所謂的“成就”,也不足爲訓。人生實在寶貴,童年和少年只有一次。
教師不要讓學生把自己當作不食人間的煙火的聖徒。有一次我瞭解高一新生早餐吃些什麼,我只想知道他們的營養狀況,我對這個問題感興趣,可是事後有個學生對別人說“老師也蠻庸俗的”。這個16歲的學生認爲教師不應當過問學生吃飯之類的事,“只要把書教好就行了”。從這裏可以看到,極度功利的教育不但會培養無趣無知的人,也會讓這些人輕視勞動者的職業價值。
教師應當是有智慧也富有生活情調的人,是善於和他人溝通的人,他不是教育機器的一個部件,也不能把學生當作“做題機”。我最怕看到的情景,便是一名教師身邊站着一羣目光呆滯的少年,而這個教師還得意地告訴你,這些學生成績如何之好,如何聽話,“叫幹什麼就幹什麼”。上海有位老教師曾疑惑地問:“現在的高中男生怎麼啦?打架也打不過社會流氓!”有位華僑說起孩子在國外求學的經歷:他不是很在意學科成績,除了有音樂天賦,也愛好繪畫,他每天不乘校車,跑一萬米;從高一開始,每個暑假都用打工賺的錢去參加世界青年鐵人三項賽……
我懷念以前的那些學生,他們的學科成績不一定是“拔尖”的,但他們愛生活中的一切。他們喜歡四季的每一季,也珍惜每一天。春天,他們尋找草地上的第一片綠色,在雨中,想着鄉間小路的泥濘……他會讀詩,有時他會衝動地打開教室的窗戶,想把綠色的氣味吸進來……他能長時間地獨處,在沉靜中閱讀與思考,也能和大家在一起交流甚至爭論;他會陶醉於某個旋律中,忘乎所以……
有什麼樣的老師,就可能有什麼樣的學生。每當我看到這樣的學生,總會去了解他(或她)的家庭是什麼樣的,老師是什麼樣的,雖然未必都有我期待的那樣富有情調,但至少,學生總是有一個寬鬆的環境,家長或老師都有寬容的氣度。
曾有學生告訴我一些難堪的事。這些學生偶爾和教師近距離接觸,發現教師沒有文化趣味,也缺乏文明習慣。修學旅行去歐美,帶隊教師竟然不願參觀博物館,只希望多安排去免稅商店;“除了在飛機上,他們隨時隨地能打牌”。——有些事,學生可能也是想忘卻也難忘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