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衷聲
選一段悠閒假期,偶遇兩場颱風的夾縫,身邊幾個散淡好友……與許多個模糊或深刻的日子相比,一年前在小蘇村的短暫停留,像一罈子酵母,靜悄悄待在我記憶倉庫的角落裏,你分明能感覺到它在一點點地發酵某種安定的氣場。
去小蘇村的帶路人是黃禮孩,他是小蘇村的孩子。記得6年前第一次認識他,有朋友善意地模仿他濃重的雷州話口音,他在一旁羞澀地笑着,不得不注意到了他的眼睛。最近有朋友在微博上提抽象問題:“你覺得世界有多大?”其中一個答案是:“從一個孩子的眼睛裏可以看見。”我當時來了一句:“禮孩你有一雙嬰兒般的眼睛。”於是這成了流傳在朋友間一個歷久彌新的段子。而我則越來越相信,從一雙眼睛裏,能看見一個人的過往與將來,更能看見他的出生地——載滿他最初世界和一生元氣的地方。
在中國大陸最南端、百年基督教歷史、盛產熱情的菠蘿甘蔗和良姜、每年有一場自發組織的小蘇村春節晚會……對小蘇村的認識都從禮孩之前的詩和講述中來。而當它真的出現在面前,是一個打着颱風的、面目神祕的小村子。
我窩在禮孩的黃家大院——一棟三層的小樓,像個私人青年旅舍,接待着藝文界朋友們——喝茶、翻看着青山七惠的《魔法師俱樂部》,三個孩子每天研習魔法以圖改變周遭人心的故事。窗外風雨大作,活像呼嘯山莊。透過房間窗戶,不遠處的小蘇教堂隱現着乾淨的十字輪廓和腳手架,同行的有從廣州東山堂來的牧師和教友,籌資修繕教堂是此趟行程的重點。宗教若褪去分別心,引人向善教人安住,是一件多麼好的事。禮孩在旁邊敲擊鍵盤寫稿,海風聲讓屋子更加安靜。我突然很想看看村口那棵200年的不知名老樹,在這個不斷往外往高處遷徙的年代,能不斷回到自己的本來之處,是多麼難得的奢侈品。
晚飯在隔壁的黃家老屋吃。院子裏灌滿了雨水,一張大圓木桌,躲在寬寬的屋檐下。從老父親到兄弟嫂子小輩十幾號人,豐盛的食物自不必說,從襁褓娃娃到家中豆蔻的話題也是亮色,最意外的是,黃家大哥和禮孩的同學原來都寫詩,他們揉出一張張紙,用雷州話念着自己用經驗釀出來的句子,未能全懂,卻能通感到對詩的熱情,以及一些渴望被分享的本能。此情此景出現詩,讓我突然想起一句詩:“我偏愛寫詩的荒謬,勝過不寫詩的荒謬。”詩意何處不在,你信則有。四個小時轉眼過去,雨還在下,杯盤輾轉,談笑未止。
回到現在,那句詩出自我鍾愛的詩人辛波斯卡,一首向可能性致敬的《我偏愛》,讓人心生溫暖。一年後,我願將它放在這裏,送給這個我並不熟悉但深深喜愛的小村。
我偏愛綠色。
我偏愛穿便裝的村子。
我偏愛混亂的田地勝過秩序井然的田地。
我偏愛菠蘿的時間勝過蛋糕的時間。
我偏愛線條真實的老式晚餐。
我偏愛大路未開進的角落。
我偏愛不往北跑但不會在土地上白跑一趟的人。
我偏愛不去問多久或什麼時候,
小的是美好的,
存在的理由不假外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