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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釋與回應
“寒心的不是遭遇,而是每個人都可能面對的恐懼”
“當其(記者戴鵬)情緒激動地走進窗口接待辦公室時,工作人員發現其褲口袋鼓囊得很大,工作人員擔心其攜帶的是危險品。駐站醫生立即上前,想讓他(記者戴鵬)將口袋裡的物品拿出來,該男子極不配合,且拼命地用手捂著,極力反抗。這時,值班保安擔心其有精神暴力傾向,也上前采取臨時約束性措施。由於互相推搡,其摔倒在地。”
——長沙市救助站站長黃智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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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流浪者的身份進入救助站,以流浪者的身份走出救助站。我所遭遇的一切,任何一個流浪者都可能遭遇,任何一個公民都可能遭遇。長沙市救助站1月7日以‘疑似精神病’為由對我進行毆打,今後也可能以此對每個人進行毆打;他們以‘臨時約束性措施’推卸責任,今後也可能以此對每個被打者推卸責任。我真正寒心的不是因為自己的遭遇,而是每個人都可能面臨這種遭遇而產生的恐懼。”
他們為何不肯去救助站,本報記者為何要暗訪體驗?直面“救助站恐懼癥”人群
那些尚未痊愈的“救助傷疤”
流浪者為何不肯去救助站,一些流浪者的“救助站恐懼癥”緣何而生?
在本報記者以流浪者身份去救助站體驗之前,記者就曾在一些流浪者聚集區作過集中調查,了解他們不願去救助站的真實原因。其中,有的說“被打過,被罵過”,有的說“那裡吃得差,連多要一碗方便面也要受辱罵”,還有的稱“身上的錢也被他們搶了。”對於他們的遭遇,我們將向長沙救助部門進一步核實。
湯其福(71歲,河南睢縣人)
“身上僅有的380元被搶了”
“他們搶了我的錢咧!”見到湯其福時,他揮舞著雙手激憤地對記者說。
十幾天前,71歲的湯其福從河南睢縣來到長沙。他說,自己萬萬沒有想到原本只是想來長沙看看的他竟會遭遇如此經歷。
“我剛到長沙火車站附近。突然一輛車開了過來,下來兩個年輕男子,一高一矮,對我說:‘你,老頭,你是流浪漢,跟我們去救助站。’然後,兩人一左一右將我的雙手反扣,塞進了車裡,拖到了救助站。”
“我不知道具體是哪個救助站,反正是從一個巷子進去的,他們後來告訴我說是長沙市救助站。”湯其福說,在救助站的一樓,有人問他要身份證,他便從大衣口袋裡掏出了身份證,與身份證一同露出的還有幾張百元大鈔。
湯其福說,接過身份證後,救助站工作人員給他登記了基本信息,照了相,按了手印。幾天後,救助站一個戴眼鏡的四十多歲男子給了他一張去武昌的火車票。“我是河南的,為什麼給我買去武昌的票?”
該男子告訴他,不要在武昌下車,這個車可直接到河南鄭州。隨後,湯其福被送出了救助站。
“還是那一高一矮的兩個男的,他們把我送到救助站門口,又叫我拿出身份證。這時他們突然一把搶過我連身份證一起帶出的錢。”湯其福說,他清楚地記得那一疊錢裡有三張100元的,一張50元的,一張20元和一張10元的。
鄧銀香(62歲,懷化沅陵縣人)
“他們打我老鄉,棍子都打斷了”
在湯其福說話時,旁邊一名穿黑色棉大衣的老人家一直縮著脖子看著記者。
她叫鄧銀香,今年62歲,懷化沅陵縣人。她告訴記者,幾個月前,在長沙火車站附近,一個懷化漵浦的老鄉在睡覺,突然一群穿制服戴袖章的人衝了上來叫他起來。“可能是他沒聽清楚,那一群人從旁邊拿了棍子,直接就往我老鄉身上撲。連續打了好多下,最後棍子都打斷了。”鄧銀香告訴記者,當時老鄉的手臂已經是“青一塊紫一塊了。”
旁邊的同伴看不下去了,下午就有4個人跟著被打的流浪者鬧到了長沙市救助站。“可是他們根本就不承認有打人的這些人,其實那些人當天下午又來趕我們了。後面還來了好多次。要是現在,我還能認出他們。”鄧銀香說,當天的情況很多人都看到了,但幾個月過去了,漵浦的老鄉已經回家,當時跟他去的那幾個流浪者也相繼離開了。
鄧銀香說,在她近一年的流浪生活裡,也去過一次長沙市救助站,“那裡面根本就吃不飽,沒有一點油,還不如自己撿東西吃。”
中午12點半,鄧銀香和同伴架起了鍋子准備煮飯。火爐是一個已經生鏽的鐵桶,結了厚厚黑殼的平底盆裡盛著爛菜葉、骨頭、幾砣魚肉,混著面條煮成一鍋。“你看,這些撿來的東西還有油,在救助站裡吃的都是白菜、土豆,看不到什麼油。”說著,她用木棍子攪了幾下給記者看。
王振波(30歲,望城人)
“救助站沒有人給我水喝”
1月9日,長沙天空放晴。當天上午11時,記者見到王振波時,他正在長沙橘子洲大橋上哆嗦著往西走。
“冷,我要回家……”王喃喃自語,披著棉衣、在太陽底下,他依舊不停地抖動著身體。
“我叫王振波,望城區黃金鄉人,在外乞討已經兩三年了。昨天凌晨兩點,我在五一大道被送到窯嶺的那個救助站。”王斷斷續續地回憶,“到了那,他們就打我,兩個人打了我胸口幾拳。今天早上纔被他們放了出來”。
王振波蒼白的臉上依舊還有著打過的痕跡,右邊頭發被灰白色的泥土混雜著,左邊臉上還依稀留有鞋後跟的印記。
王哆嗦著,一路往高葉塘方向走去,在高葉塘車站出站口旁的小吃店門口,他停了下來開始乞討。“這兩三年,隔不了多久他就會來小吃店,找老板討東西吃。”小吃店門口,不少人認出了王振波,也有人說確實曾看見過他被送進救助站。
“口乾,要喝水。”王振波望著記者說,他已經一天沒喝水了,“救助站沒有給我水喝”。
在記者買來水後,王示意倒在盆子裡。他俯下身,整個頭都埋在了水裡,一口氣喝完了半瓶礦泉水。
喝完後,王又掙紮著站起來,繼續向望城方向走去。
“你想就這麼走著回家嗎?我們送你去救助站,讓他們送你回家好不好?”
“不去,我要回家,我不去救助站。”王振波頭也不回地繼續往家的方向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