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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棟生我一向反對教師上課拖堂。學生課間只有10分鐘休息,要上洗手間,還要做下節課的準備;如果要去實驗樓,還得從這邊下樓,急步一兩百米,上那邊的三四樓。所以,下課鈴響,教師要乾脆利索地下課,如果還有什麼話非說不可,那就是你上課節奏有問題,沒有抓緊時間。
有家“教育諮詢”機構拉場子邀請名師上示範課,觀者雲集。其中有位小學名師拖堂,竟然一拖便是40分鐘!雖然利用的是星期天,可是時近中午,小學生需要休息;而那位名師似乎沒看到學生的疲倦,仍在高談闊論……我的同事觀摩之後,說:“課上得究竟好不好,姑且不論;單就拖堂40分鐘,一票否決。”我的很多青年同事也能坦然地對學生說:“即使我的課無法讓你們滿意,請記住,我決不拖堂;大家都要遵守規則。”守時,相互尊重,令行禁止,——基礎教育,就是要培養學生的好習慣。
我把自己的這個認識對同行們說,大家也認同。不久前遇到一位小學老師,她講述的故事令我對這個問題有了新的認識。
這位黃老師雖然年輕,課堂教學一把好手,又是個淡泊之人。市裏推薦她去省裏參加課堂教學大賽,她也認真對待,畢竟這是上課。對所謂“賽課”之類的事,我有自己的看法,特別是想到,“賽”的是老師,那麼學生和教學內容在這個“比賽”過程中充當什麼角色,起什麼作用呢?然而,這已經成了中小學的教研常態,我尊重別人的選擇。
黃老師說,她的課上得很順利,小學生也很愉快。臨近下課時,意外情況出現了。她請一位學生概括課文內容,這個小男生邊想邊組織語句,正說着,“賽場”提示下課的哨聲響了。——根據大賽規則,拖堂則扣分;如果拖堂時間超過多少秒,加倍扣。既然是比賽,這個規則當然有合理性。可是,正在回答問題的小男生有點慌,畢竟沒那麼從容,他有點結結巴巴。這種時候,爲了準時下課,有些教師會代學生說幾句,可是,黃老師安慰他:“不着急,你可以把話說完。”小男生努力讓自己安靜下來,他的思路逐漸變得清晰,表達連貫了。然而,第二次催促的哨聲又響了!
小男生望着老師。黃老師仍然微笑着,平靜地對他說:“請你把話說完。”
比賽結束了。黃老師因爲拖堂一分多鐘被加倍扣分,所有的評委都爲之惋惜,覺得這是關鍵的一節課,她完全沒有必要堅持讓學生概括課文。然而她卻不這樣想。“當時根本沒有選擇,就按我的習慣做了。如果要問我爲什麼會這樣,也許我是覺得那個小男生的這次發言比我的‘名次’重要。”她仍然若無其事地說。時下所謂的“賽課”,一般都是“借班上課”,也就是說,教師不認識上課的學生。但是,不管認識與否,每個學生都應得到尊重,每個學生在課堂的進步都比教師的榮譽重要。
那個和同學們一道被帶到賽場上課的小男生原本是個什麼樣的孩子呢?他再也不會想到,自己回答問題時的一點慌亂和拖沓,讓那位陌生的女教師丟了“名次”,但他會記得在下課的哨聲響起時,那位教師慈愛溫和的笑容,說不定他會永遠記得呢。也許,那個班的學生,也會記得不知名的女教師的從容,“彆着急,請你把話說完……”
不拖堂,或者這一回的拖堂,都是爲了學生。優秀的教師,心裏總是裝着學生的心,時間長了,就成了職業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