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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故事的人:建秀,女,56歲,退休職工】圖|阿海
【前言】
建秀這個年齡段的人,不能說是歷盡滄桑,也可算是經歷過生老病死了。2008年開春,建秀的老父親和老母親相繼辭世,一前一後相隔寥寥數月,傷心難過不足以形容她當時的心情,用建秀的話說,那是二老用更沉重的方式提醒她,生命就是一個不斷失去的過程。建秀感到空前的孤獨,特別是在喪事接近尾聲的時候,空寂的房間和隱約的香燭味讓她發覺,爸媽這一去,着實在她的心裏挖了個大洞,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創面,儘管歲月讓它慢慢結痂,但只有建秀自己知道,它薄如蟬翼形同虛設,輕輕一觸便血花四濺。
去年年底,三姨病危的消息傳來,建秀隱約感到,心頭的那塊傷口又開始隱隱作痛了。
【內心獨白】
母親是追隨父親而去的,那天家中無人,老人自己沐浴時突發心梗,再見面,她已是渾身冰冷,任我怎麼撕心裂肺地呼喚,熟睡般的她再未醒來。沒能送她最後一程,我的心好疼!見到從北京趕來的三姨,我立即哽咽失聲,兩人哭作一團。
父輩幾乎全體作古,只剩三姨一人還在世,她的勸慰對我來說有特效,至少,她的溫暖還可以證明,我對於母親的依賴在這個世界上仍舊有跡可尋。儘管我也身爲人母,但我在母親眼中終究還是個小孩。
三姨是我生命中分量極重的人,她溫和善良,而且極其疼愛我,甚至在得知自己無法生育後,她還曾經數次試圖說服母親讓她領養我。若不是因爲當年母親不捨,也許今日我就是她的女兒了。
說起當年,三姨的婆家得知她不育後,便一直待她不好,姨父雖然嘴上不曾埋怨她,但私下還是自作主張地從自家親戚那裏抱養了一個女兒。三姨忍下了所有委屈,自此斷了收養我的念頭。
多年間,三姨逢年過節便來我家聚會,姨父和女兒卻常常不來作陪。席間,三姨常會象徵性地寒暄一下,而後便忍不住開始訴說自己的擔心,她怕領養的孩子與自己沒有血緣關係,怕自己掏心掏肺也換不來真心。老人間自然是說些和稀泥的話,其實都是一些言不由衷的勸慰。直到我父母離世,這份勸慰便成了我的任務,談話間,我對三姨一生無子的窘境更是同情,漸漸的,我心裏生出了想要贍養她的念頭。
前年一冬無雪,三姨打來的電話也越來越少,直到我追問,她纔將姨父彌留的消息告訴我。跨年之夜,姨父在病痛中離世。辦喪事的時候,三姨時常不自覺地尋求我的建議和幫助,而她女兒則時常向我投來不友善的目光……
這是多麼尷尬的一件事啊!我猛然間意識到,自己雖是老人家的血親,卻抵不過那名義上的至親。想給的愛,只能因爲這層法律上的藩籬而被置之門外。放下她無助的手,我草草行禮之後就知趣地離開了靈堂。
姨父去世後,三姨的境況很是讓我揪心。去年年底,老人家給我打了一通電話,說醫院查出她的肝臟上長了東西,我的心咯噔一下,沒多想就收拾行裝直奔北京。到了醫院,才知道老人已經得了肝癌,必須手術。聽到這樣的結果,我的第一反應就是心痛,而後又焦急萬分,看到三姨的女兒亂作一團,我毫不猶豫地選擇留守在醫院,幫他們一家照顧老人。
起初,三姨的女兒,也就是我的表妹,對我表現出空前的依賴,看得出來,她雖然是抱養的孩子,但畢竟從小跟着三姨長大,對三姨是有感情的,每每提到三姨的病情不甚樂觀時,總能看到表妹的眼中噙淚。
然而,我和表妹一家的和諧關係並未延續多久。手術後,半昏迷狀態中的三姨突然說起了胡話:“我閨女哪去了!我要找閨女!”一旁的護士指着表妹說:“你閨女就在這兒啊!”三姨突然急了,孩子似的撒潑道:“她不是!這個纔是我閨女!”說罷,用兩隻手死死抱住了我。老人的一時糊塗,讓站在一旁的表妹頓時臉色鐵青,我只好一邊哄老人,一邊戰戰兢兢地觀察着每個人的臉色,此時,一旁的護士和病人正在默默地交換眼神,表情格外地意味深長。
那天,表妹負氣地離開了病房,只留下我伺候老人。夜間,虛弱的三姨突然孩子似的哭了起來:“建秀,我太后悔了,當初我應該領養你啊!你姨父領養她,就是私心重啊!”“姨啊!別這麼說,你閨女對你哪裏不好啊,你這麼說不是傷她的心嗎?”見我一個勁兒勸,三姨不再抱怨,隨即掏出一本存摺使勁往我手裏塞。“姨啊!你別這樣!”我小心地推開老人,心裏格外不是滋味。
第二天下午,我再次回到醫院和表妹換班,沒想到,剛進病房就被表妹一家人推了出來。“你別裝了,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心裏打什麼算盤,來這照顧我媽還不是爲了錢?”表妹邊哭邊嚷,三姨被她死死擋在身後,虛弱的她仍舊倔強地喊着:“你別胡說八道!建秀才是我閨女!你不是!”
三姨的糊塗無疑是火上澆油,這話讓表妹一家三口更是遷怒於我,幾次推搡,便將我掃地出門。
那天之後,我再沒有接到過三姨的電話,更別提見面了。眼下快過年了,卻不見老人再來聚會。望着窗外,一片荒蕪映入眼中,一股寒風呼嘯而起,只剩下片片殘葉在風中起起落落……
【後話】
被表妹一家誤會,建秀並不覺得冤枉。她承認,自打去北京照顧老人的那天起,她就已經做好了背黑鍋的準備。愛人不止一次問她:“這麼做值嗎?”她說“值”,只要能送老人一程,再多的委屈她也願意承受。可是,她的這種心聲,表妹又如何聽得到?待到誤會解開,她是否還來得及去見老人一面呢?
【專家解讀】
舍一時
海闊天空
【本期專家】嶽文昊
“爸媽在線”天津服務中心諮詢師,高級家庭教育指導師,擅長婚姻方面的心理諮詢。
尚未走出父母先後去世的陰霾,又陷入了因看護病危三姨而遭到表妹一家誤會的困境之中,建秀的內心糾結而痛苦。三姨是建秀生命中分量極重的人,對她的成長、身心發展有着重要作用。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對建秀來說重要的人病危了,渴望她去照顧,她卻因身陷三姨抱養女兒的誤會而不能如願,既渴望誤會解除,又希望見老人一面、送老人一程,這讓建秀內心無法平靜和安寧。
如果照顧老人,擺在眼前的是幾乎無法逾越的障礙;不照顧老人,又會讓因父母去世未撫平的傷口迸裂,心理學中把這種困境叫做“兩難問題”。“兩難問題”在日常生活中比較常見,也較難解決。一般來說,解決這種兩難困境,我們應抱有“捨得”心態,就是人們常說的:有得就有失,有失就有得。總之,得失是辨證的,是一個事物的兩個方面,必須選擇其一,並做到無悔此舉,你的內心自然就安然和平靜了。
建秀如今要考慮的就是如何取捨,要想不讓表妹繼續誤會自己,就得暫時捨棄照顧三姨之心,自己已經盡力了,贍養之情放在心裏,三姨自然也能感知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