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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魁智與飯店的阿海是老朋友了
李勝素化裝中
『脫團,早餐有變化嗎?』剛一出臺北機場,一位年長的演員就急忙向來接站的,提前一天抵臺的副團長脫志剛詢問。
『有變化,培根沒有了。哈哈。』
脫團長笑著解釋說,飯店裡的早餐每天都一樣,每年都一樣。這次終於有『變化』了。
坐落在南京東路的臺北『第一大飯店』是座老飯店。20年前第一次來臺灣演出就住這兒。袁世海先生喜歡這裡,離劇場近,演出方便。長此以往,演員們跟這裡的工作人員處成了朋友、兄弟。最為稱道的是,十樓的會議室可以讓他們用來排戲。通常,晚上有演出,上午團裡還要進行演出前的排練。於是,這裡就成了一團二十年來在臺北的『家』。
談起這座飯店,演奏員高瑕深有體會。他說,比起大陸的一些地方的住宿條件,這裡的條件要遜色許多。因為有的房間不僅小,而且沒有裝修,設施比較陳舊,有的房間床鋪就直接頂衛生間。飯店至今還保留用鑰匙開房門,這在大陸也很少見了。但正是這樣,演員們卻有賓至如歸的感覺。每次來都給飯店的兄弟帶北京二鍋頭,而飯店的兄弟也給大家帶金門高粱酒。
土生土長的阿海是飯店的老員工。20年前,於魁智他們第一次住在這裡時,他還是一名普通服務生。如今他早已做到飯店的主任。大事小情忙前忙後。每天清晨4點鍾就到飯店操持早飯。他熟悉團裡的每一位演員。演員們有什麼需要辦的事情,都會找老大哥阿海幫忙。演出圓滿結束,於院長、李團長掏腰包犒勞大家。阿海也慷慨解囊獻上自己的一份心意,給每桌買一瓶臺灣的『金門高粱酒』助興。還特意騎摩托車跑很遠的地方去給大家買回好吃的下酒菜。
問他喜不喜歡看京劇。他說:『當然喜歡啦。於「老板」、李團長在臺灣很出名,臺上那麼有風采,可臺下一點沒有架子。每次來都給我帶二鍋頭。過年還給我發短信。多次約我去北京玩。我准備退休了就帶著家人去大陸看看。』
飯店劇場兩點一線
李勝素不知道臺灣啥樣
『來臺灣演出和在大陸演出有什麼不一樣嗎?是不是就像從梅蘭芳大劇院換到長安大戲院?』記者問過許多人,他們普遍的回答都是,既一樣,也不一樣。
雖然不存在到國外演出對觀眾、對環境、對語言都陌生的情況,但是,大家都覺得在臺灣演出要比在大陸演出難度大、責任重。因為,於院長、李團長無論是在精神狀態還是演出質量,甚至是日常安全方面,對演員的要求都更加嚴格。
於魁智說,雖然赴臺公演的酬勞遠遠無法與大陸相比,演出收入只有商演的五分之一,但大家有共識:赴臺不是為了錢,也不是為了利,而是為了中華文化的傳播。比如我們特邀的著名演員楊赤、奚中路、朱強、楊燕毅、張萍,他們從不計報酬。只要需要,我們發個短信,打個電話,他們就來了。
李勝素的回答是,當然不一樣。臺灣的觀眾更懂戲、愛戲。每次都會看到很多老面孔。他們對一團、對演員的期待更高。演員既要全神貫注,又不能緊張。必須嚴絲合縫地對待自己的一招一式。
起初,記者對李勝素的說法有些不理解。畢竟他們多年的功夫在身,又不是初學乍練,個個身經百戰。而一次偶然的對話,讓記者對她的話豁然明了。
如果晚上有演出,當天上午10點,演員通常要在十樓過一遍戲。那天,在電梯裡碰到去排練的於院長和李團長。問記者今天去哪兒參觀?
『九份。就是宮崎駿、侯孝賢拍電影的地方。』
『沒聽說過。你知道是哪兒嗎?』李團長問於院長。
『不知道。我去過一次士林夜市。』
李勝素笑著說,『人家經常問我,臺北怎麼樣?我說不知道。每次來都是兩點一線:飯店、劇場,劇場、飯店。』
『啊?來臺灣十多次,居然……』
想來也是,每天一部戲,他們的戲份都很重。今天李勝素出場是《貴妃醉酒》裡的楊玉環,明天就在《楊門女將》裡飾演穆桂英。後天又變成《龍鳳呈祥》裡的孫尚香……大段大段的唱詞和人物的動作、情緒、表演的轉換都需要他們全神貫注、全力以赴。
戲迷期待他們出彩,他們就不能分心出錯。
看本地演出是捧場
看一團演出是享受
每天散場後,通往後臺的工作人員出入口都會簇擁著很多票友。這天,《楊門女將》散場時,記者一眼認出,昨天見到過的80歲的楊老先生和他的老朋友冒著寒風又等在門口了。
見到琴師張順翔和月琴演奏員崔小姐出來,楊先生豎起拇指贊不絕口。『漂亮、太漂亮了。』邊說邊搖頭擺肩學著張琴師標志性的拉琴動作。接著,又比劃起懷抱月琴的動作,對著崔小姐哼起一段樂隊的演奏。
『您這次看幾場啊?』記者打斷了楊老先生的『演奏』。
『當然都看了。六場。』
『他每年都來看我們演出。』崔小姐說。
『我告訴你說』,老人模仿著北腔,『看本地演出是捧場,看一團演出是享受。』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楊老先生的朋友告訴記者,自己幾年前在北京住過半年。趕上一團在北京大學百年講堂演戲,在北京看京劇特別帶勁。
劇場休息時,記者兩次見到推著輪椅上的母親到場外休息的黃女士。她和妹妹兩個人每天推著90歲的老母親來看戲。她說,母親是北京人,酷愛京劇,每年於魁智、李勝素的戲都必看。現在,母親患了小腦萎縮,糊涂起來連自己的孩子都不認識了。但一聽見京劇的樂曲,姐妹倆就發現,母親黯淡的眼睛就亮了就有反應了。為了讓母親高興,平時家裡老放著京劇的唱段。
小戲迷飯店門口等偶像
手機裡存滿京劇名家劇照
一天中午,記者一出飯店就見到在紅館名家講壇被於魁智輔導過的小老生王思亭站在門口,她在等於老師,已經來了一個半小時了。
『我想,於老師晚上演出很辛苦,上午休息,中午總會出來吃東西。見他一面就滿足了。剛纔看見幾個演員出來,估計於老師也快出來了。我不敢去吃東西,怕錯過他了。』
『那我幫你給於院長打個電話吧。這麼等,要等到什麼時候啊。』
『不要,不要。我有他的電話,但我不想打,怕打擾他。那天,我很膽怯地問他要E-mail,沒想到於老師特別爽快地說,我把手機號給你。他一點架子都沒有。』說著,給我看手機裡她和於魁智的合影。
『於老師的戲你看了幾場了?』
『看了兩場。你知道,我是學生嘛,可第一場《打金磚》,我還是買的2500元(合人民幣500多元)最好的票。湊夠20張票可以打九折,我就組織同學一起買九折的。那天看《打金磚》,他演得好棒啊,幾次硬摔看得我淚流滿面。』說著,她的眼睛紅了起來。
『真的,很享受,很激動。散場後我做了一張卡片,給了於老師。』
『你寫的什麼?』
『我都忘了,真後悔沒用手機拍下來。反正就是請他不要忘了我。』
王思亭說,下學期她們就要學《打金磚》了,但自己的發音位置不好,想請於老師指教。那天於老師的輔導讓她受益很大。今年夏天就要考大學了,是繼續學京劇還是改專業,自己曾舉棋不定。那天聽了於老師的輔導,要她多多聯系,就堅定地選擇了京劇。
請演員簽名,是散場後的一景。但臺灣大學中文系四年級的一個男學生卻給記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每天都會在劇場門口,拿著一本節目單對著上面的照片請演員簽名。靦腆的他總是先鞠上一躬,然後再開口:『謝謝,請幫我簽個名吧。』如果有人稍加婉辭,他會立馬再鞠一躬。
閑聊時記者跟他打聽,周傑倫辦演唱會的小巨蛋離這裡遠不遠?
他說:『我沒有去過。你怎麼喜歡周傑倫呀?我不喜歡他,你看,我手機裡全是於魁智、李勝素、楊赤他們的劇照。』
『這麼說,你一定不知道大陸最近有個很火爆的節目叫「中國好聲音」吧?』
『當然知道啦。有臺灣的哈林是不是?可我覺得京劇纔是「中國好聲音」耶。』
張學津姜鳳山相繼辭世
學生忍痛演出悼恩師
在演馬派名劇《趙氏孤兒》當天,馬派老生傳人張學津去世了;在演梅派名劇《太真外傳》當天,梅蘭芳的最後一位琴師姜鳳山去世了。弟子朱強、李勝素忍痛上場,告慰恩師。
12月21日晚,《趙氏孤兒》的演出結束,現場觀眾像往常一樣起立長時間為演員鼓掌。演員們也照舊頻頻向觀眾鞠躬致謝。突然,飾演程嬰的著名馬派老生朱強走向臺中,心情沈重地告訴觀眾說:『今天是一個特別的日子』。開始人們以為朱強要開『世界末日』的玩笑。不料,卻聽他說:『今天,著名京劇表演藝術家,我的老恩師張學津先生下午不幸仙逝了。能夠在這個時候演這樣一出戲,我確實是頂著很大的壓力。但讓我欣慰的是,這出馬派戲在今天晚上演出,也是作為對他老人家的一個紀念,一個懷念。』朱強哽咽著說:『當著大家,我給老師磕一個頭。給師父送行,師父一路走好。』
李勝素團長剛剛安撫過痛失師父的朱強,同樣的傷痛第二天就落在自己的身上。12月22日晚,是李勝素、於魁智把著名琴師姜鳳山先生整理的梅派經典劇目《太真外傳》搬上臺灣首演的日子。觀眾也是十分期待這對珠聯璧合搭檔的精彩演出。當天下午,姜鳳山先生在北京仙逝的噩耗傳來,讓作為學生的李勝素非常悲痛。她強忍著淚水,懷著對老師的不捨心情完成了當晚的演出。謝幕時,觀眾久久不肯離去。記者旁邊的觀眾是一位祖籍南京的老阿姨,她激動地說,『好看得不得了哎,李勝素的氣質端莊大方,扮相美、聲音美、舞蹈美……』
李勝素告訴記者,《太真外傳》一劇傾注了姜鳳山先生的心血與祈盼,原來這部戲要連演四天,是姜鳳山先生親自將它改編濃縮成一臺戲。沒想到正是在臺灣首演的當天,老人家離開了。今天,完成了姜先生的夙願,觀眾的掌聲是對他最好的送別與懷念。文並圖X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