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榛子我喜歡的動物,大多與勞動有關。比如馬,白色的或者棕色的,氣宇軒昂。馬經常沉默,它的仰天長嘯,城裏人只是在書上可以看到。但我聽到過馬的長嘯,在結束繁重的勞作,痛飲清水之後,或是缷下套具,在沙地打滾之後,它以長嘯表達自己的高貴。
牛的緩慢並不表示笨拙,反而讓人感到可靠,它以哀婉的吽叫,述說豐富的內心。在山坡上,我看到過羊和羊的牴鬥,它們的動作很笨拙,你感到的卻是善良,這很奇怪。
羊以自己的方式勞動。它尋找吃食,就是勞動的過程。我看到過羊,它爬到依傍沙坡的屋頂上啃草,爲了一口吃的,它要付出許多體力。
我甚至喜歡大鵝。它擰着自以爲是的、其實引人發笑的跩步,在院子裏亂管閒事,甚至承擔起看家護院的責任,它會咬陌生人,而這應該是黃狗的本分。
我知道,把勞動與可愛聯繫在一起,是非常老土的觀念,很愚蠢。現在不勞動而可愛的東西太多了。人們見面總是說,你吃了沒有,或者,最近出書了沒有,旅遊了沒有。
沒人說你勞動了沒有,沒人會這麼說,除非傻子。
我不怎麼喜歡小的動物。狗應該勇武,它的天職是看家,守院,狩獵。讓我選擇寵物的話,我會養一隻大的牧羊犬,起碼你可以感受到它的先祖的威儀。我看到過一種褐色的大狗,高大,長毛,巨耳,它低頭走在主人身邊,肩比頭高,臀比肩高,神情警覺,像一枚隨時準備射出去的錐體。忠誠,這也是它的先祖的本性。
我的愛心有限,做不到收養流浪貓或者流浪狗,但我敬重收養它們的人。我以爲事物的可愛在於遠觀,所謂距離產生美。但我不禍害小的動物,因爲它們也是生靈。一隻骯髒的貓,在門洞等着我,盯着我手上的塑料袋,口中不停地喵嗚。它怎麼知道里面有吃的呢。我把吃的丟給它,它叼上就走。第二天回家,它又出現在那裏,但我手上沒有吃的。它也沒有罵我,只是喵嗚幾下,表示失望。
動物是動物,人也是動物,在老天眼裏,它們是一樣的。前生後世,轉換輪迴,如此而已。這樣說來,人真的沒有權利禍害動物。
老話說貓和狗是冤家,見面就掐,我看不一定。在小區看到一貓一狗,一隻伏在樹上向下看,一隻趴在地下朝上望,四目相對良久。這說不定就是前世夫妻驀然相遇,沉睡的記憶忽地閃亮,依稀中搜尋悽美往事,看得我心裏酸楚。
有一隻深色的老貓,一耳殘缺,僅剩耳根,呈鋸齒狀,十分可怖。知情的老太告訴我,這貓小的時候,小孩子惡作劇,把爆竹點燃,塞進它耳朵裏,轟然炸開。我聽得心裏發緊。老貓聽了喵嗚一叫,蹲在那裏不動,兩眼平靜地望着我,沒有淚水。人和動物的區別之一,就是人會作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