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每到春節將臨,我總會不自覺地回想起兒時過年的種種。其中印象比較深刻的,就是每每大年初一拜過年後,自己拿着一個厚厚的筆記本,一個人走街串巷抄春聯的情景。
我的童年時代雖然沒有多少童書可讀,但是,我卻無端地喜歡一切與文字相關的事物。不過,我真正迷戀上春聯應該是比較晚近的事情了,箇中緣由是一方面出自一種對文字的喜愛,另一方面也源自父親對我的影響。父親喜歡舞文弄墨,每年春節,寫春聯既屬他的專利,又是他的一件頗感得意的事情。自家的春聯自然由父親親自操刀,另外還有許多親朋好友也經常會請父親寫春聯。且不說父親筆下的毛筆字究竟如何,他每年書寫春聯總會翻閱很多書籍、花費許多心思,這使得父親書寫的春聯內容新鮮、風格別緻,常常有着出人意表的效果。記得有一年春節,父親曾經抄寫過這樣一幅古聯:“一彎流水斜陽外,幾縷炊煙老屋中。”橫批“逍遙人家”。這樣趣味盎然的春聯張貼在老屋的大門兩旁,既令我遐想不已,也讓我感受到一股濃濃的詩意。
在我的家鄉,一般家庭大都在年三十的下午開始貼春聯。春聯的內容相當豐富,風雅者如“風搖竹影有聲畫,雨打梅花無字詩”、“杏花雨沾衣欲溼,楊柳風撲面不寒”等等,經商之家則大多會貼上“生意興隆通四海,財源茂盛達三江”之類的內容。另外,還有一些諸如“向陽門第春常在,積善人家慶有餘”、“一冬無雪天藏玉,三春有雨地生金”之類的春聯。一望可知,這些春聯無疑多爲鄉人們自娛自樂的作品,它們雖然字跡不同、字體各異,有些甚至幾近塗鴉,但字裏行間卻總是難掩喜氣。從中透露出的,固然是鄉人們對於生活的熱愛;從中反映出的,則無不是鄉人們在新的一年裏最爲素樸的心願。
貼過春聯,還要在自家的院內張貼“福”字和“春”字。這些大大小小的“福”字和“春”字自然是多多益善的,影門牆上要貼,門窗上要貼,甚至連老祖母的牀前和母親的三輪車上也要貼。貼上這麼多的“福”字和“春”字,將院落內外裝扮得喜氣洋洋,其實就是在營造一種過年的氛圍。
記不清從哪一年開始,每當大年初一拜過年後,我就會拿着一個厚厚的筆記本,挨家挨戶地去抄春聯。一個人穿梭在古城內的大街小巷,瀏覽着各家各戶豐富多彩的春聯,我的內心總會涌動着一股難以言表的歡欣——即便今天重新翻看那本厚厚的筆記本,我依然能夠感受到那種歡欣。但遺憾的是,這樣的感受在現實的世界中再難體驗到了,大概是因爲人們的生活節奏已經變得太快了吧,快到連寫春聯的工夫也不復有。於是,家家戶戶的大門兩旁都換上了清一色印製的春聯,這種春聯印刷講究、內容統一,貼在門邊顯得富麗堂皇,卻終是缺少了一種溫暖人心的“人氣”。思之悵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