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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時候我們才終於意識到,有一羣重要的人離開了我們,那就是常常見諸報端的“外來務工人員”,直到這時我們纔有了真切的體會:沒有了他們的城市,往日那些繁華、喧囂、豐富與便利,都變得失去支撐。
除夕轉眼即至,眼看着廣州城越來越空,越來越安靜,開車上路可以隨便跑,車庫的車位隨便挑,地鐵的位置隨便坐……一時間美好得有點不真實,但很快,你便會感到:好像有點兒孤獨。
堅持開業的餐廳越來越少了,中午從辦公室出去吃飯,像飢餓的動物在大雪天出來覓食一般擔心找不到吃的。驀然發現,平時總嫌棄那些餐廳,味道數年如一日,一想到就覺得沒胃口,而今竟然想念起它們來--簡直不可思議。
如果不是在上班族扎堆吃飯的時間,餐廳也簡直門可羅雀,一頭闖進去,險些以爲是闖進了哪家森森的黑店。好不容易有個個無聊賴的服務員走過來招待,還一臉的索然,全然不見平時的熱情好客,用腳趾頭都能想到:別人都回去過年,自己得留下來值班,估計大都是鬱悶的。這也就罷了吧,不熱情也就不熱情了,吃完人家還要問你討要15%的服務費,作爲假期留守的服務員的“福利”——春節果然不尋常啊。
爹媽第一次從老家來廣州過年,最擔心的就是菜市場關門歇業,因爲按老家的慣例,市場在春節期間都是歇業的,家家戶戶都要提前三天把菜買回家囤着,以免年根上買不到。這回爹媽到了廣州,依然擔心菜市場關門歇業,催着我去打聽。結果是都不歇業,還包括唯一一家有賣我們最愛吃的家鄉菜的——終於鬆了一口氣。
不只是如此,隨着春節越來越近,許多市民也發現:常去的早餐店關門了,飯店上菜速度慢了,家裏沒人送水了,鐘點工不來了,快遞員不接單了,送外賣的沒人了……很多地方都出現了“服務真空”。
等到除夕以及年初一、初二那幾天,整個城市就更家沉默了,我曾聽聞朋友將那種安靜形容爲“就像剛剛結束了一場戰爭。”
在這樣的時候我們才終於意識到,有一羣重要的人離開了我們,那就是常常見諸報端、但在我們身邊卻總是默默無聞的“外來務工人員”。新聞報道當中總是說這些人是城市發展的“幕後英雄”,直到這時我們纔有了真切的體會:沒有了他們的城市,往日那些繁華、喧囂、豐富與便利,都變得失去支撐。
哪怕是在城市裏停留了上十年的外來務工者,臨到年關,始終還是選擇把最溫暖、最幸福的時刻留給自己的家鄉,哪怕是被“黃牛”狠宰,哪怕是花上自己幾個月的血汗錢,也依然歸心似箭。從這個角度來說,城市再如何繁華、喧囂、豐富而便利,又如何呢?在一年中人們最重視的時刻,城市裏是空的。繁華過後是什麼,階層分化背後是什麼,就是這樣一座空城,以一種超乎尋常的寧靜,毫不掩飾它那不被留戀、不被守候的孤獨與涼薄。
這樣想來,我心裏也就不埋怨“服務真空”帶來的種種不便了。他們忙了一整年,放着年邁的父母和年幼的子女在家鄉留守,整日服務於城裏人的生活,好不容易等到過年,排除買票乘車的千辛萬苦纔回一趟家,給這個城市留下一些來不及收拾的遺憾,又算什麼呢?對於他們來說,這些什麼都不算,這些都跟他們無關。
所以,沒辦法,我們還是稍微收斂一下恣意消費的慾望和享受服務的習慣,動動手自己給自己服務,重拾那些久違的生活樂趣吧。比如在家做一次大掃除,洗洗曬曬,陪爸媽買菜,爲他們做一頓大餐。這個節日,本應屬於最濃的親情。
沒關係,除夕過後不到十天,這座城市又會恢復往日的激情洋溢,沒有對過去的記憶,只有對當下的投入和對未來的慾望。只有留下來的人才知道,“空城”裏的除夕之夜是怎樣度過的,但他們沒有時間深刻品嚐那一份別樣的感受,記憶就已經被新的時光取代。
趙新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