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顧雲卿在心理測試的提綱上,往往把有否懷舊意識作爲人“老”的特徵之一。其實,懷舊是人類的普遍情感,是一個永恆的主題,只不過因經歷豐富,可供回憶的物事更多,年紀大了更容易產生並樂於體驗罷了。
懷舊是思想,訪舊是行動,66年前,我出生在南市老城廂一個叫作“九畝地”的地方,具體說就是舊倉街春源裏。因爲是在家裏接生的,那裏是我真正的出生地,我的人生第一個臥具就是一隻大大的木澡盆。明人劉溥有詩:“人家住近紅葉村,紅葉照水如春源”,春源,一個多好聽的名字啊!但是,那片舊式石庫門房子,在現在看來,實在太破舊、太寒磣了!我在19歲那年搬離春源裏,47年來從未回去看過。去年,這個露香園地塊盼來了舊區改造的福音,顧繡的發源地終於迎來了春的消息,“源向春城花幾重”(王昌齡句)!考慮到那裏即將被夷爲平地,舊居不復存在,我在春節期間探訪了那裏。奇怪的是,在路上,我的心跳加快,腦海裏自然而然地涌出了唐詩人宋之問的名句:“嶺外音書絕,經冬復歷春。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渡漢江》),碰到老鄰居說什麼好啊!不過,這個擔憂其實多餘,因爲動遷工作已經進行了一段時日,老房子還在,但居民已經走得差不多了!在空空蕩蕩的弄堂裏,我找到了春源裏30號的門牌,油漆斑駁的黑色大門緊閉着,想入無奈。我們原來住的二樓北廂房四扇大窗,默然對着我這個曾經的房客。窄小的夾弄多了原先沒有的一排水斗和水龍頭,是的,在半個世紀只增人口、不擴地盤的情況下,公共弄堂被充分利用也情有可原了!外觀一切沒變,裏面有沒有變化?估計也不會有變!但打聽下來,裏面住的人倒是有了大變,原住的樓上樓下老鄰居,或配房或換房,先後搬走了,換了一茬,又換了一茬。宋代戴復古有《訪舊》一詩:“欲尋西舍問東隣,兩巷都非舊住人。唯有桑邊石池在,依然春水碧粼粼。”此時讀來,情景兩合,頗易共鳴。單身前往,想在舊宅前留個影,卻不用擔心無人幫你按快門,因爲同時有幾撥人都是曾在這裏住過,像我一樣,手拿相機,來回走動,在過着懷舊癮呢!
中國古代懷舊、訪舊詩汗牛充棟,集中了作者的親情鄉情友情,如編一冊專門的詩集,一定蔚爲大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