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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紀70年代初,父親退伍時在挎包裏帶回來幾株沙棗樹苗。入伍前,就在家裏種植過果樹的父親,對沙棗樹的照顧也很在行。於是,生命力極強的沙棗樹便在我的家鄉安營紮寨、茁壯成長,變爲沙棗林。
父親曾經駐守的榮林兵站在川藏線上,海拔3600多米,途中要翻越兩座高山,最近的村莊也有幾十公里遠。沙棗樹是父親駐地那片荒涼世界的唯一樹種,也是治理荒山的重要品種,成活率極高,把沙棗核隨便埋進土裏,不管春天、夏天、秋天,它都能破土而出,不怕乾旱,不怕風沙,不畏酷暑嚴寒,在貧瘠的荒山甚至沙漠戈壁,都能頑強而不屈不撓地噴涌出生命的烈焰。
每年新兵來隊或是老兵退伍時,都要親手栽下一棵沙棗樹,人人都像呵護自己的眼睛一樣愛護它。分不清四季的兵站官兵,每年最盼望的就是看到沙棗樹的發芽、開花、結果。於是,在這片荒涼的世界裏就有了一道奇特的景觀,沙棗林沿着兵站的山路一直向下延伸,一排排、一行行衛兵一樣忠誠地拱衛着這片神祕的軍事要地。父親的軍旅生涯,見過的唯一一位將軍來兵站視察時,曾感動地說:“兵站的官兵是偉大的工程師,他們用勤勞和智慧,徹底改變了這片荒山寸草難生的歷史。”沙棗木木質堅韌,紋理清晰,能做傢俱、農具,沙棗能使用,還能釀酒,沙棗樹全身是寶,沒有一點兒廢棄的東西,要求於人的很少,奉獻予人的卻很多……父親每每說起沙棗樹,滿臉洋溢的都是幸福和神往。
我喜歡春天裏的沙棗樹。在萬物復甦的季節裏,乾癟的棗樹吮吸着大地流動的汁液,嫩綠的葉子奇蹟般舒展開來,那些枝葉婆婆娑娑,閃爍着道觀塔頂一樣的光澤。端午前後,是棗花飄香的季節。米黃色六角星似的小棗花隱藏在枝葉之間,如同淡雅的滿天星,層層簇簇綴滿枝頭,細細密密,淺淺粉粉,謙卑地點綴着那清麗的外衣,毫不吝嗇地把它那濃郁、沁人心脾的縷縷馨香隨風撒向四面八方,令人心曠神怡!炎炎夏日,它以其廣闊的綠蔭遮蔽着地面,在古老的樓房外,搖曳着賞心悅目的青翠,留下一片誘人的清涼。秋季來臨,沙棗樹翠綠如茵,微風中,樹葉歡快地跳躍着、舞蹈着,枝頭掛滿了棗子,一顆顆、一串串果綴枝彎,映入眼簾的是一樹的紅霞。
收棗時節也是果實紅透的季節。熟了的棗兒被人們用竹竿敲打下來,有的架起葦箔,有的展開草蓆,有的鋪下牀單,有的把棗曬在房頂,還有的乾脆掃淨浮土,將棗子曬在地上。家家戶戶、房上檐下、街頭巷尾、院內院外瞬間飄灑下了片片火紅的“雲霞”。遊歷於棗林之中,信步在大街小巷,涉足於農家小院,攀爬至房頂之上,處處是熟透的棗,處處是紅透的秋天。那些曬棗的大姑娘、小媳婦、老大爺、老大娘,拉着呱兒,聊着家常,鮮活着一個個夢想,講述着昨天、今天的故事。陣陣爽朗的笑聲穿過紅透的村莊、紅透的棗林,在廣袤的原野上久久迴盪……
沙棗林默默地陪伴我十幾個春秋,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它輕盈的來臨,又孤獨的離去,爲我們演繹着一幕幕悲歡離合。那一棵棵佇立成林、渾身是寶的沙棗樹和成熟後滿目的赭紅色果實,時常不期而至地出現在我夢中。如今,我也來到部隊,故鄉的棗樹啊,你是否也像親人一樣思念着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