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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雨
身處江湖的人都懂得:出來混,不拜碼頭肯定是不行的。但“拜碼頭”跟“通人情”卻並不是一回事,這一點在豪傑林立、猛士輩出的水泊梁山就充分彰顯了。
按照江湖約定俗成的規矩,中國人一般都把碼頭的“法人”叫“大哥”。所以,及時雨宋公明一現身,就被那些天不怕、地不怕、鬼不怕、神不怕的英雄好漢尊稱爲“大哥”:不論是無法無天的黑旋風,還是神機妙算的智多星;不論能掐會算的入雲龍,還是性如烈火的霹靂火,都對宋大哥佩服得五體投地。真可謂不聞其名,兇形畢露,一見大哥,納頭便拜。這些英雄好漢拜碼頭、認大哥的目的,按現代人的邏輯就是找個靠山,便於今後在江湖行走,這似乎也說明這些豪傑並非是不懂“洞察世事、練達人情”的莽夫。然而,如果要這樣理解,就可能曲解施老先生的本意了。施老先生在《水滸傳》中大書特書“拜碼頭”,其實是給梁山故事製造一種紮實的推動力,從而營造出自動形成的人物關係,甚至是給後人、給讀者一種神聖的有責任感的情懷。因此,我認爲如今被電影電視劇廣泛應用的“拜碼頭”可能都師承於《水滸傳》。
重讀《水滸傳》,收穫自然不少,尤其是獲得了一個非常突出的感受——那就是水泊梁山衆英雄好漢熱衷於“拜碼頭”,但他們卻不懂“人情世故”。人人皆知的打虎英雄武松在陽谷縣當了“警察局長”之後,不僅沒有把親哥武大弄到警察局當差,甚至連對其最起碼的照顧也沒給。如果武松利用自己的影響或職權讓武大在縣城開個大酒樓、大商鋪或者大公司什麼的,武大做上總經理或董事長後,還會死乞白賴地把潘金蓮擱在心尖上嗎?就算潘金蓮嫌棄武大長得不帥想紅杏出牆,武大董事長門前“寧願坐在寶馬裏哭”的候補新娘可能早就擠破了頭。因此,我認爲如果武松稍微通點“人情世故”,他哥哥的血光之災或許就會避免;再如孫立,作爲登州軍界的一把手,他的小舅子樂和卻只在牢城營當了一名小獄警。按理說,樂和在姐夫軍營下面的監獄裏當差,弄個監獄長、副監獄長做是不成問題的,可孫立偏偏不講這個人情。同時,孫立這個人還不善於經營人脈,特別是不善於在官場搞關係。獵戶解珍、解寶哥倆作爲孫立的親戚,不但沒被孫立提攜到軍營當個“連長”或“營長”,而且捉不住老虎還要吃“限捧”捱打。這已經很難讓人理解了,因爲就憑解氏兄弟的一身武藝,孫立提拔他們也算不上是任人唯親。而更讓人難以理解的是,當這兄弟倆打的老虎被毛太公賴去、關進大牢後,作爲一方武裝部隊最高長官的孫立,如果打個“電話”或者派人送張帖子給當地官員的話,地方官也許就會立即釋放解氏兄弟,甚至還可能壓着毛太公在豪華大酒店大辦一桌酒席給這兄弟倆賠禮壓驚,至少不會非得用劫獄的辦法才能救出解氏兄弟……
其實,水泊梁山英雄好漢似乎都是這副“德性”,雖然對“拜碼頭、認大哥”那套練得純熟至極,但對“人情世故”、“裙帶關係”以及“人脈經營”等卻“一竅不通”,以至於最後迫不得已地投奔梁山。然而,在《水滸傳》裏,梁山好漢反的和殺的那些貪官污吏卻無一不對“人情世故”、“裙帶關係”輕駕就熟。這也許能給現代人一些啓示:不懂“人情世故”的梁山好漢都懂得“正義”和“公平”,他們只是不願做貪官污吏而已,儘管他們多是虛構的人物,但卻能名傳千古,時至今日也家喻戶曉;而《水滸傳》裏善於經營“人情世故”且官越做越大卻不知廉恥的如蔡京、高逑、童貫之流,雖然能夠紅極一時,卻敗亡了一個王朝,自己最終也被歷史清算。所以,從反腐倡廉的角度看,《水滸傳》也不失爲一部警示教育的好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