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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我稍微冒險了
討債的這幾年,目睹了無數次因爲錢夫妻反目,兄弟成仇,朋友一刀兩斷的事情。我們出現的時候也就是雙方真正撕破臉皮的時候。有人問我說:“這麼幾年,你就沒有做過幾件糗事或者壞事?”其實我最壞的地方就是:當委託人在諮詢或者猶豫不決的時候,我會用語言攻勢叫委託人相信欠錢的人是卑鄙的、無恥的、沒有信譽的,然後他們就會委託我們追討債務。
在按揭手續還不完善的時候,只要拿個身份證,按幾個手印,預交十分之一的錢,就能把車開回家。所有的風險全部押在了汽車銷售公司那裏,很多汽車銷售公司遺留了大批債務,這樣的債務全國各地都有,我們這裏也一樣。也因爲這樣的漏洞,那幾年有人迅速暴富,有人卻一夜之間傾家蕩產。
我們就曾接過汽車銷售公司的一個單子。一個叫韓大頭的人,雖然沒有什麼文化,但是腦子靈活,按揭了一輛貨車以後,就直接消失了。銷售公司按詐騙報案,但是沒有立案,同樣類型的事件那幾年發生得太多了,最後都是按經濟案件處理的。我們按銷售公司留下的線索開始找韓大頭,通過朋友在車管所和運管部門查了這兩年登記的車輛的信息,知道車還在韓大頭的名下,車照審,養路費照交。
按理說審車應該由汽車銷售公司代辦,但是韓大頭通過別的關係,該審車時審車,該跑運輸賺錢時就跑運輸賺錢,都不耽誤。但是韓大頭買車還需支付的十多萬元餘款,硬是不給。銷售公司留下的線索很模糊,我們只能查大型貨場和貨運信息部集中的地方,南郊停車場和北站停車場可能性最大,因爲無論是外地的貨車還是本地的貨車,聯繫貨源全部在這兩處。
於是,我們分頭從這兩處的信息部找韓大頭和他的那輛貨車,五百多家信息部我們用了六天的時間全部問了一遍,然後留下聯繫方式並許諾以重金酬謝。人民幣啊,誰會嫌多,用一次成功一次,它不但是我們尋找韓大頭的動力,也是別人幫我們留意韓大頭的動力。
終於,接到一個問我韓大頭的車型、車號、體貌特徵的電話,一覈對,所有的特徵全部吻合,人找到了。
我們按照消息到了那個停車場,韓大頭的貨車停在一個很明顯的位置,我們幾個迅速圍住了車。車裏有人睡覺,我們敲車門示意要上去談事,在沒有確定對方是否是韓大頭前,我們永遠都是一張陽光般的笑臉。
不過,銷售公司所描述的韓大頭的體貌與車裏這個人相差甚遠。我猜測這個睡覺的人並不是韓大頭,於是,我裝作和韓大頭很熟悉的樣子,隨口問了一句:“大頭去哪裏了?”車裏的人回答說去打牌了,聽到這話,我對同去的六個兄弟喊了一句:“都上車吧!”我們的人就立馬上車,七手八腳地在車上開始翻東西,把韓大頭的行車證、車鑰匙全部拿走。車裏的人嚇得驚慌失措,臉都白了,問我們是幹什麼的。我們對他說,我們是××汽車公司的,韓大頭欠我們的錢,現在我們要扣車。
瞬間,貨車的駕駛室裏擠滿了七個人,顯得很擁擠,還有股腳臭和屁臭的味道。我們在車裏假裝要把車開走,那個人趕緊跳下車,朝韓大頭打牌的地方跑去。五分鐘左右,韓大頭滿頭大汗,大步流星地來了,嘴裏罵罵咧咧,接着就與我們發生了激烈的爭吵,不一會兒韓大頭開始打電話叫人,還說什麼要帶傢伙過來,有人要搶他的車。
於是,我們也開始打電話叫人,討債經常遇到這樣的事,對方叫人的時候,我們也叫人。我們每次叫人都按人數發工資,每人一百塊。我們也有熟悉的大哥,所以我們在很短的時間糾集了六十多人,韓大頭這邊最多來了十個人。
我們在人數上壓倒了對方,我們在氣勢上壓倒了對方,我們在噪音上壓倒了對方。
我們這邊有個大嗓門,憋足了氣,用丹田之氣喊了一嗓子:“誰今天攔我們,就把誰砍了!”在這樣的氣勢下,我們完全震住了韓大頭。有好事者打電話報警,警察來了,我們叫警察看了當時的購車合同以及相關的手續資料。警察走的時候,說誰都不能鬧事,誰鬧事抓誰。我們的人把那輛貨車開往汽車公司,順便把韓大頭也拉上了。在車上,我把韓大頭恐嚇了一把,拍着他的頭說:“大頭,你是爲錢不要臉,我們是爲錢不要命。”不知道是誰冷冷地插了一句話:“韓大頭,你就一孫子,相信不,今天挖坑把你埋了。”韓大頭知道我們只是說說,但是我們給他內心的壓力,叫他很無助。
今天對韓大頭來說是羞辱,我能感覺到。
無論欠錢的是什麼樣的人,如果你能真正地羞辱到他,那麼離成功就近了很多。
做我們這個行業其實就是打擦邊球,利潤和風險是成正比的。我記不得是誰說過這樣一句話,當利潤達到百分之三百的時候,會發生戰爭。
我們的利潤只要達到百分之五十,就會有人鋌而走險。我認爲自己是個很小心的人,每次都會把風險控制在自己能把握的尺度上。但是這一次,我稍微冒險了。
我們此行的目的地是甘肅安西縣,離旅遊名城敦煌不遠,出了哈密,再穿過星星峽谷,到柳園以後再拐個彎就到了。
因爲這次是和同行合作,瞭解所有事情的原委以後,我才作出決定:和他去抓人。我們這次的目標是一個慣騙,騙了不少錢,他口中的項目很多,什麼金礦、煤礦以及自己的人脈關係等。
我之所以能被說服,與同行去甘肅安西抓人,就是因爲這個騙子騙的人太多,我們抓住他以後可以把他騙過的人帶到面前當我們的保險。不過,我們自己心裏清楚,這次的行動有違法的嫌疑。
僅僅花費一個雪糕,我們就找到了這個騙子的下落。委託人知道騙子兒子的學校,就假裝是這個騙子的朋友,寒暄中給騙子的兒子買了一個雪糕,然後就把騙子的行蹤給套出來了:騙子此刻正在甘肅安西春風得意呢!
於是我們叫了兩個駕駛技術比較好的司機,開着豐田4800,連夜出發,長途奔襲,第二天中午12點左右到了安西。
安西是個小縣城,我們花錢僱了一個小麪包車在前面帶路,很快就找到了騙子的住處。我們敲了下門,沒有人開,於是退了出來在門口停好車。因爲我們的車是外地牌照,怕騙子在遠處看到後起疑心,我們就把事先準備好的一副車牌換上,在車裏默默地等騙子出現。有時候你得相信,運氣這玩意在某個時刻太重要了。不一會兒,騙子東倒西歪地出現了,喝得神志不清,我們幾乎是笑着上去扶他。
“老張今天又喝多了嗎?”
“哎呀,你不知道,今天和縣委書記一起喝酒,就是那個金礦的事。”
騙子的套路幾乎都一樣,只要是喝酒,哪怕是自己一個人喝酒都會編出一個重要人物,來暗示自己和別人的不同。全天下的騙子都會這樣,術語叫心理暗示法,會創造很多巧合,會找很多路子,讓周圍的人相信自己是無所不能、無所不知的。
我們把騙子扶上了車,油門一踩躥出了那個小區,一溜煙地就開始往回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