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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人語錄
一旦幹上,我就離不開這些孩子了。我的心靈被觸動,越來越感到這些孩子太可憐,這些家庭太不容易。
被需要是一種幸福。每當週末,看着家長平平安安地把孩子接走,又平平安安地把孩子送來,我就很欣慰,感到所有的付出都值得。
有一位年輕人,他原本在北京有一份不錯的職業。但是,爲了母親的遺願,他接過“特教”的重擔一路走來,成爲“天津市十大真情人物”、中央電視臺“2012感動中國”候選人之一。
3月15日,記者來到“圓夢特教中心”,被徐秋楠和他母親的故事深深感動了。
特殊教育特別艱難
在南開區保山道瑞麗園一棟居民樓的一層,記者找到了沒有任何標誌的“圓夢特教中心”。這是一套普通的兩居室單元房,建築面積120平方米,住着12名特教學員,都是寄宿生,一般是週末接回家週一再送回來,也有逢國慶、春節等大節日才接回家的。
徐秋楠正給一個孩子添加衣裳,套上毛衣,讓他往下抻抻。這麼簡單的動作,他不會。手把手地教他,做一下,不做了。還得一邊鼓勵着,一邊教他做。
穿鞋簡單麼?不會。吃飯簡單麼?不會。大小便簡單麼?不能自理。在我們看來,連小孩子都會做的事,舉手之勞,對於這裏的有些孩子來說,確是難上加難。
一個孩子到了排便時間,徐秋楠又攙扶着他去廁所。他說,裝在褲子裏,給他們擦洗倒在其次,主要是他不舒服,多難受啊!
這裏的學員都屬智障殘疾,一類是唐氏綜合徵,像舟舟那樣的孩子;一類是自閉症患兒;還有一類是腦癱。
我們剛說了幾句話,一個小男孩走到徐秋楠身後。他說是某某嗎?那孩子就貼在他身邊,又跟我湊得很近。不論哪個學員,在他身後,不用說話,聽走路的聲音,就知道是誰。他對孩子熟悉的程度,讓我驚訝。他說其實這沒嘛,天天和他們在一起,就像對自己的孩子一樣瞭如指掌。
這個8歲的小男孩兒,長得挺俊,兩眼有神,怎麼不去上學?
自閉症的孩子,表面上基本看不出來,跟正常孩子沒什麼區別,但他不會說話,不與人交流,“殼兒是好的,芯兒壞了”。自閉症孩子的父母,比腦癱孩子的父母更痛苦。腦癱的孩子有問題,能看出來,認了。這樣的孩子,表面看,什麼問題也沒有,父母不認頭啊!
教育這些特殊的孩子,照料他們的生活,最困難的是什麼?最難的是你“有理講不清”,與他們進行語言上的溝通非常困難。因爲他們90%以上的不會說話,基本沒有語言能力,只能從行爲意識上進行簡單溝通。他們的生活自理能力差別很大,有的能走動、能自己吃飯,這樣的孩子有五六個。剩下就是生活不能自理的,半癱的,吃飯、喝水、大小便都需要老師幫助,包括穿衣、睡覺,給他穿,給他脫,抱到牀上,蓋好被子,半夜還得起來照看幾次……
在這個所謂的“中心”,在編員工只有3個人,徐秋楠是主任、是園長,又是教員,還身兼採購員、後勤維修員等等,上下水堵了、燈泡壞了、電閘掉了……能自己乾的都自己幹,就爲了能省錢。一個做飯的阿姨,還要兼做服務員和保潔員。還有一個夜班老師,負責孩子的夜間管理和服務。
一個人身兼數職,是爲了儘量減少固定開支,因爲收取的“特教費”只能維持正常運轉。好在不時有志願者過來幫忙,其中,就有兩位“不在編員工”徐秋楠的愛人韓麗、他的父親徐子英。他們幫着做一切能做的事,出工、出力,就是不給工錢,是特殊的“志願者”。
徐秋楠說,沒有我愛人和老父親的鼎力支持,沒有社會上衆多志願者的支持,這件事情,我很難做成。所以,我心懷感恩。
一個大男人,天天給這些孩子做特教,餵飯、擦屎擦尿……久病牀前無孝子,伺候爹媽都沒這樣過,他怎麼就能堅持下來呢?何況,他們之間沒有任何血緣關係,也不能賺多少錢……你沒有辦法解釋,只能從精神層面去解讀,來理解他所做的事。徐秋楠沒覺得自己有多高尚,他只是覺得被需要。被需要,就是一種幸福。這些家庭和孩子需要我。他找到了自己的價值。母親做不了了,我來接着做。就這麼樸素、就這麼實在。
傑出母親特別愛心
徐秋楠的母親孫惠萍榮獲2011年“天津市十大傑出母親”稱號,她把愛獻給了智障孩子,獻給了特教事業。她是含着笑離開這些孩子、離開親人、離開這個世界的。
徐秋楠說,我母親對榮譽看得很淡。她做特教,不是爲了什麼榮譽,就是爲了這些孩子和家庭。如果爲了榮譽,就不做這個了……
母親孫惠萍幹了一輩子幼兒教育,原來是紡織機械廠幼兒園園長。她家在南開大學附近,工廠在河東二號橋,騎自行車上班,路途遙遠。不論嚴冬酷暑,還是風霜雨雪,她總是很早就到崗,最後才離開。小秋楠最盼望在星期日或節假日,能跟着母親去動物園、公園,或去看電影,母親也一次一次地答應過他,可是,母親總是忙呀忙……
上個世紀80年代末,紡織行業跌入低谷,許多企業不景氣,以致破產,動員職工離崗。孫老師多年積勞成疾,就辦了“病退”。在家休息了一段時間,身體感覺好多了。她最愛孩子,離不開孩子。趕巧,她家附近一所國辦幼兒園招聘臨時工性質的幼兒教師。她條件優越,應聘到園裏的“特教班”任教,從此開始接觸“特殊教育”。
她是一個很鑽研的人,自學了許多“特教”知識。她發現有的孩子相對聰明一些,是可以再塑造的。經過幾個月的強化訓練,有的孩子就能進啓智學校上學了。家長十分高興。如果只是一般的看護,孩子就荒廢了,將來可能連生活自理能力也沒有了。主動要求孫老師給孩子進行強化訓練的家長有好幾個。特殊教育的個體針對性非常重要,千篇一律,效果就會大打折扣。看着這些家長懇求的目光,爲了這幾個孩子和家長,孫老師就把幾個孩子領自己家來了。
徐秋楠說,那是1990年,我剛上初一,我們家40多平方米的一個老式偏單,住進來好幾個孩子,成了“圓夢特教中心”。
孫老師在特殊教育方面,探索了很多東西,有自己一套獨特的辦法。比如,輕微腦癱的孩子、輕微自閉症的孩子,經過她的雕琢,具備了一定的語言表達能力,挖掘出孩子某一方面的特長。她培養的孩子,上啓智學校的很多,還有上正常學校的孩子呢。母親把她多年探索總結的“獨門祕笈”傳授給了兒子。
徐秋楠說,其實,所謂的“祕笈”,核心就是一個字——愛!大愛無疆,大愛無痕。
讓他理解了母親的大愛之心,讓他最感動的有兩件事:
其一,放不下對孩子的愛。
2008年奧運之後,母親有點兒咳嗽,到年底,感到身體支撐不住了。她首先想到的是這些孩子怎麼辦?曾經想轉包給別人,但沒人願意幹這個。母親就把我從北京叫回來,讓我幫她幹一段時間,等身體好了,她再接着幹……直到過了2009年春節,纔去醫院檢查,確診爲肺癌晚期。小細胞癌,複發率比較高的那種。在總醫院做的手術,開始挺好,4個月後一複查,已經轉移到脊椎和腦部了。放化療、伽馬刀、中藥,還到北京去治療,能做的都做了。
化療太痛苦了,嘔吐、吃不下飯,最後把膽汁都吐出來了……真讓人心疼得慌啊!熬過那個階段,能吃飯了,精神好些了,天氣好的時候,母親就執意過來看看孩子,幫助我做些工作。直到2011年,我開車送母親去化療,那時,她已經有些糊塗了,但心裏還裝着這些孩子。直到母親喪失語言能力之前,她還斷斷續續向我傳授對某某孩子的教育方法……那時,我的淚往心裏流啊!
其二,一心只爲別人着想。
母親確診後,讓我別跟家長說,她怕家長擔心,萬一她身體不好,沒人幹了,或者幹不好,自己的孩子怎麼辦?她不想讓家長們爲這個事揪心。她說,就是有一天我走了,也別告訴家長,別給人家添麻煩。
母親就是這樣的人,不願意給別人添麻煩,不管什麼事,都想一個人自己扛着……後來,媒體有了報道,家長們都知道了,埋怨我爲什麼不告訴他們。我說我得遵從母親的囑咐呀。她不想因爲自己的病影響你們的工作和正常生活。我理解,其實還有一層意思,母親不想讓別人看到她消瘦、脆弱的一面。母親要強一輩子,總是精神抖擻的,躺在病牀上,呼吸也困難,那不是她一貫的形象呀。她希望她走的時候,在別人心目中,還是那個熱情、能幹、堅強的孫老師。
2012年春節過後,病情突然惡化。母親可能有預感了,她攥着我的手說,你記住了,到最後可別搶救我。你把我救過來,把你爸爸害了,他夠辛苦了。跟植物人一樣了,還要他伺候……
母親在病危的時候,想到的是親人、是家人。但親人肯定會竭盡全力地挽留……還好,母親到最後也沒有疼痛,走得很安詳。每個人都感到非常惋惜,她才59歲啊!說她是過度操勞給累病的。母親後來擔心我,囑咐我別太累了,是不想讓我重複她的路。
母親遺願我來繼承
徐秋楠畢業後就到北京工作了,經過多年打拼,有了一份年收入10萬元左右(超額還有獎金)的職業。2008年年底,他卻聽從母親的召喚,回到天津毅然挑起“特教”的重擔。
朋友聽說了,頗感意外,你一個大男人,放着好好的工作不幹,去當“保姆”?去伺候那些智障孩子?你大腦進水啦?
老闆也捨不得放他走。給他一年的假期,基本工資照發。如此優厚的待遇,就是希望能夠挽留他,只要他願意,什麼時候都可以回到公司來。
其實,剛開始,他也不太想幹。一個大小夥子,在外邊跑了多年,幹得也挺不錯的,幹嘛天天把自己悶在屋裏弄這個?
那天,母親跟她談了很多,也談了很久。母親說現在外面沒人願意接手這個“特教中心”,如果我身體撐不住了,你又不能幫我幹一段時間,這些孩子就都得回家。回家,父母就得安排人天天看着他。可是,這些孩子在這裏已經習慣了,父母的生活規律和節奏也形成了。一旦打破這個,孩子和父母都會很痛苦。這一個孩子,影響的不是一個家庭呀!至少是3個家庭,他和父母的小家、他姥姥姥爺家、他爺爺奶奶家。這個世界上的職業有幾百種,做什麼事情能夠服務一個人,對幾個家庭都有好處,沒有幾個這樣的職業吧?
母親的話讓徐秋楠怦然心動。如果我不能接過母親的重擔,這些孩子怎麼辦?這些家庭怎麼辦?他感到了一種被需要的責任。
他答應母親先幹半年試試。結果,一旦幹上,就離不開這些孩子了。心靈被觸動,越來越感到這些家庭的不容易。
他說,如果母親不搞特教,搞個民辦幼兒園,會省心省力很多。可是,她和這些孩子有感情了,和孩子的家長有感情了,她舍不下他們。我原先對母親的這種特殊愛心理解不深,等到我做了這個工作,接觸後走進去,忽然就理解了母親的愛心!我也無法割捨,沒有辦法放下了。這也是我爲什麼要把母親沒做完的事業做到底的重要原因。
母親做的都是小事,平凡的、瑣碎的,甚至是很多人不屑做、不願意做的小事。但她確實幫助了那些需要幫助的特殊家庭。我理解母親的高尚,是她的堅持精神,能堅持這麼多年,太不容易了。
是啊,一件事情,堅持做下來,最難。
徐秋楠出生於1979年,和所有年輕人一樣,他聰明、熱情、上進,但也有情緒波動、心煩,甚至在超強壓力下感到難以承受的時候。
剛開始,他挺不適應的,就強迫自己進行身心調整,每週打兩次羽毛球,與同學朋友聚聚,傾訴宣泄情緒。鍛鍊還能增強體質,“特教”是個很累的活兒,對體力、心力的要求很高,你身體不好,頂不住的。辦公桌上有一套茶具,是一位球友送的,讓他忙裏偷閒玩玩小茶道,喝點兒茶,調整一下疲倦的身心。朋友的關心讓他倍感溫暖。他喜歡看歷史書,也喜歡旅遊。可是,他現在只有每週六是所謂的“休息日”。沒辦法,人手緊張,“雙休日”對這裏的員工還是一種奢望。節假日,有一個學員不走,就得全面服務。今年春節就有一個孩子沒走,除夕之夜他帶着那個孩子到爺爺家過春節。爺爺今年93歲,給孫子的善舉豎大拇指,說好孫子!
徐秋楠說,人生的意義是什麼?人生的樂趣在哪裏?一代一代的人,總是向蒼天發問。每個人都在做出自己的回答,我認同了母親的回答。感受到母親的幸福觀——被需要是一種幸福。每當週末,看着家長平平安安地把孩子接走,又平平安安地把孩子送來,我就很欣慰,感到所有的付出都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