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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字(金文)
《孝經》書影
編者按
“百善孝爲先”。中華民族自古就是一個崇尚孝道的民族,《孝經》有云:“長幼順故上下治”“孝心一開,百善皆開”。千百年來,尊老愛幼、孝敬父母、禮敬師長,進而推己及人“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倡導愛他人、愛民族、愛國家的大仁大愛,遵從“孝悌忠信、禮義廉恥、仁愛和平”的道德觀價值觀,講求修身立命時時處處規範自己的操守言行,以免“德有傷,貽親羞”。可見孝的教育不僅是維繫中國傳統社會和諧穩定的重要基礎,也是今天維持良好社會倫理秩序的大根大本。
前不久,習主席在一次講話中強調:中國傳統文化博大精深,學習和掌握其中的各種思想精華,對樹立正確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很有益處。清明時節,重溫古聖先賢關於“孝”的教誨,對於我們當下樹立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推進和諧社會建設、共創“美麗中國”大有裨益。
1 “孝”——中華傳統倫理的核心
記者:在我國古代,“孝”文化十分發達,對社會穩定和諧做出了巨大貢獻。清明時節祭祖掃墓是孝文化中慎終追遠、尊老感恩的具體體現。在清明節到來之際,想請您談談古代孝文化及其現實意義?
程遠:早在3300多年前的殷墟甲骨文中就有“孝”字,《詩經》《尚書》中也多次出現,可見中華民族“孝”的觀念形成很早。從人類社會生存發展的角度看,孝的觀念大約產生於以血緣關係爲紐帶的氏族社會。因爲,人類社會要生存發展,必須繁衍,要繁衍,就必然出現夫妻、父子關係,必然產生家庭。有了家庭,就要維護家庭的秩序和穩定,作爲家庭倫理的“孝”應運而生就是題中之義了。
記者:“孝”的最初意義是什麼?
程遠:從字形上看,“孝”是一個會意字,上爲“老”、下爲“子”,“老”扶(也可解讀爲“護”)“子”頭,“子”承“老”身。這一結構既可理解爲“子”攙扶着“老”,有責任、有義務贍養和照顧年長體弱的“老”;也可以解讀爲“老”護佑着“子”,俯下身耐心地向晚輩傳授人生的經驗和智慧。不管從哪個角度解讀,它都非常直觀而又形象地傳達出了生命傳承的生動景象,準確地表現出了代際承繼的關鍵點。
記者:古人對孝行有什麼規定?
程遠:古代思想家對此有許多論述,曾子說:“孝有三,大者尊親,其次弗辱,其下能養”。“能養”,就是讓父母衣食無憂。這是孝的底線。“養”,也包括了關心父母的健康,《論語·爲政》記載,孟武伯向孔子請教孝道,孔子說:“父母,唯其疾之憂”。老年人身體衰弱,疾病多發,要使父母安度晚年,衣食住行方面的關照當然很重要,如何使父母保持身體健康、免除疾病之苦也不能忽視。“弗辱”,就是要愛惜自己,遵紀守法,不要讓父母因自己的不當行爲受到屈辱。“尊親”,就是要成就一番事業,光宗耀祖,蔭裕後世,讓父母盡享尊榮。在古人看來,孝不僅在於形式,更在於發自內心的誠意。
記者:孝是否意味着必須唯父母之命是從,不能有任何違背?
程遠:古人認爲正確的做法應該是:對的順,錯的諍。荀子說“從道不從君,從義不從父,人之大行也。”強調父母之命合乎道義,就必須照辦;若不合道義,則不能照着去做,而應該加以規勸,這纔是真正的“大孝”。
記者:“孝”爲什麼會成爲傳統道德的“元德”、中華倫理文化的基石呢?
程遠:主要有三個方面的原因:其一,父母與子女之間的天然親情。人皆父母所生養,父母慈愛子女,子女敬愛父母是一種與生俱來的天然情感。以此而立孝之倫理,自然順暢。其二,人的文化尋根意識。人們都有報本返始、不忘其所自出的文化意識,這種文化意識與人皆從先祖、父母所出的客觀事實結合在一起,孝便很自然地成爲最受推崇的美德了。其三,維護封建等級秩序的客觀需要。我國有很強的宗法制傳統,家國同構,家庭是國家的基本細胞,國家是家庭的擴大。要維繫社會的等級秩序,就必須首先維繫好家庭的秩序。而維護“父權”與維護“君權”的一致性,更成爲統治者強化孝道的內在動因。
2由“孝”至“忠”——家庭倫理向政治倫理的延伸
記者:談“孝”,就不能不說“忠”,“忠”和“孝”緊密相連。今天看來,“孝”還比較容易讓人接受,談到“忠”,許多人馬上會聯想到“忠君”。比較而言,“忠”的封建性是否更厚重一些?
程遠:“忠”的許多封建性內容都是後世逐漸加上去的。“忠”的本義並不是“忠君”。《說文解字》的解釋是:“忠,敬也,盡心曰忠。”“敬者,肅也,未有盡心而不敬者。”可見,“忠”的原意是指盡心竭力、全身心投入的一種狀態。“忠”成爲道德範疇之初,也是一種普遍的道德要求,既針對臣民百姓,也針對君主。臣民百姓在日常生活中對親、師、友、君都要盡心、忠誠。君主也要遵守“忠”德,即所謂“忠於民而信於神也。上思利民,忠也。”意思是:只有對民衆盡心盡力,才能取得神的信任,所以,爲上者把民衆的利益放在心上,這纔是忠。對於國家亦是如此,《左傳》上說:“公家之利,知無不爲,忠也。”“臨患不忘國,忠也”。這裏的“忠”是對君主和臣民百姓的共同要求。
記者:移“孝”於“忠”是古代孝道的重要特徵,“孝”爲什麼能夠延伸到“忠”,這種延伸的歷史根據是什麼?
程遠:“孝”的最初功能是協調家庭關係的倫理原則。西周時期,宗法制度確立,諸侯多爲天子的兄弟子侄,大夫也大多是諸侯的兄弟子侄,整個統治集團實際上是有着血緣關係的一家人。從宗法關係上說,天子是大宗,諸侯、大夫都是小宗,所以,這時的“孝”本身就包含着對周天子的“忠”。這也是周王朝強調“孝”、推崇“孝”的原因。到了戰國、特別是秦漢以後,封建官僚政治體制逐步建立,各級官員並非皇帝的家人親屬,“孝”已經無法涵蓋對皇帝的“忠”了。爲了維護皇帝的尊嚴和權威,“忠”必然要從“孝”中分離出來,從家庭倫理大步邁向政治倫理。《孝經》上說:“夫孝,始於事親,中於事君,終於立身。”認爲事親僅僅是孝的開始,成年以後就該把孝親延伸爲效忠君主,移孝於忠,纔是一個人安身立命的基礎。
今天社會,把“忠”的主旨從“忠君”轉化爲忠於黨、忠於人民、忠於祖國、忠於職守,“忠”就會成爲一種與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相適應的新道德,就會爲培養人的責任意識、奉獻精神、愛國情懷作出新的貢獻。
3 “孝”文化——創建和諧社會的重要資源
記者:今天倡導“孝”文化,有什麼時代意義?
程遠:隨着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發展和社會結構的變革,特別是西方各種思潮的涌入,社會上功利主義盛行,個人主義猖獗,親情淡漠,敬老褪色,青年人的孝敬觀念模糊了。這是一個十分危險的信號。一個人,對含辛茹苦撫養自己長大的父母尚且不去關愛,他又如何能去愛他人,愛工作,愛社會,愛國家,愛人民呢?所以,孝道教育刻不容緩!無數事實證明,一個人是否有責任心,關鍵時刻是否靠得住,看他是否孝順父母是重要的“試金石”。高尚還是低劣,真誠還是虛僞,就在孝與不孝中涇渭分明瞭。
記者:孝敬父母,“養”當然很重要,古人強調的“敬”更值得我們汲取。
程遠:是呀。當代社會,缺衣少食的老人不多了,老人們最需要的是關心、關愛,最怕的是孤獨寂寞。因此,精神贍養更爲重要,兒女們發自內心的“敬”最可寶貴。
記者:孝道教育的根本目的是要培養人的感恩意識和仁愛精神,提升人的素質和境界。如果把孝道教育僅僅侷限於贍養父母,那就把它看輕了,看小了。
程遠:孝道本身源於感恩之心,移植於社會就是仁愛。每個人的成長都有外界環境給予的許許多多有形或無形的幫助或支持。一個人如果有了感恩意識和仁愛精神,一定會對大自然、對國家、對社會、對團體,乃至對他人心懷感激,並以自己力所能及的方式給予回報。感恩者也就在這種知恩必報、捨己利而回報社會的道德選擇中邁向了高貴。所以,倡導孝道,有助於培養人們的感恩意識和仁愛精神。孝德中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洋溢着濃郁的親情,從古到今一直是家庭穩定與和睦的潤滑劑。這種親情是任何時代、任何階級都渴盼的。輻射到社會,又會成爲社會穩定和民族團結的巨大精神力量。因此,倡導孝道中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等道德原則,對於今天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仍有着積極的促進作用。
記者:孝道教育對處理好人際關係也有幫助。
程遠:孟子說:“愛人者,人恆愛之,敬人者,人恆敬之。”做到了愛人、敬人,就會得到他人與社會的關愛與尊敬,就會形成和睦的人際關係,爲事業成功插上翅膀。怎麼才能做到愛人、敬人?《孝經》中說:“愛親者,不敢惡於人,敬親者,不敢慢於人。”孟子說:“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即:先從孝敬自己的親人做起,然後把對親人的孝敬與關愛之心擴散到社會其他成員的身上。這種由親及疏、由近及遠的方法,更符合人性,更容易被人們接受。
當然,今天提倡“孝”文化,也要剔除防止千百年傳承中雜染其中的一些“愚忠愚孝”的封建糟粕,避免因機械地照搬,桎梏我們創新思維的發揮,以使“孝”文化以更加符合時代精神的新品格代代傳承下去。
古人釋“孝”
●夫孝者,善繼人之志,善述人之事者也。
——《禮記·中庸》
●孝,文之本也。
——《國語·周語》
●人人親其親,長其長,而天下平。
——《孟子·離婁上》
●孝,利親也。
——《墨子·大取篇》
●夫孝,德之本也。又,天之經也,民之行也。——《孝經》
●孝,禮之始也。
——《左傳·文公二年》
●靡有不孝,自求伊祜。
——《詩·魯頌·泮水》
●家貧知孝子,國亂識忠臣。
——《名賢集》
●千萬經典,孝義爲先。
——《增廣賢文》
●親愛我,孝何難;親惡我,孝方賢。
——《弟子規》
(竇道琴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