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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藍憶廣東實驗中學高三(18)班
她還是靜靜地端坐在那兒,木樁一般不聲不響。悄悄探進書法室的門,我躡手躡腳地來到她的身後,掃了掃雪白的宣紙上端正的墨痕,撇了撇準,走到自己桌面坐下。
她與我師從同一位老師,學書晚我一年但卻長我一歲,天生性格沉靜內斂,連字也寫得沉穩安靜。從她來了以後,我便常從老師那兒聽得這樣的話:“你每天想什麼呢?寫得越來越浮躁,你看看人家!”他手一指。
牆上赫然一幅精裱的字,落着她的名。
“跟着學學,不靜下來怎麼行!”遠去的憤憤腳步聲。
深呼了一口氣,擡頭望着她那幅乾淨靈秀的字,再拿起手中剛落筆的紙,比來比去,可卻看不出她的好來。這裏的筆抖了,那兒結構不對,還有補過筆的痕跡啊!我在心裏憤然。
心裏總有那麼一股傲氣在的,便開始努力地練字,按我的基礎,要超過她總是不難的吧?暗暗想着。那時勝負欲就如同時下七月炙熱的空氣,整個包裹了我,讓我不停地追趕着,哪顧得其他。書法室裏混合着墨香的空氣都被上升的氣溫炙燙得透着隱隱的焦味,身邊的一切都充滿膨脹感,一如我追趕的心。
在那熱量逐漸隱退的秋日,淡淡的紙黴味讓我有了一點點寧靜與安慰。拿出最好的紙,落下最後一筆。
驕傲地捧到老師面前,自以爲會得到最好的評語。但他端詳良久,還是輕嘆一聲:“你太急了,我希望你從她身上欣賞到的,學到的,你都沒有學到。你的字太活潑不夠沉穩,所以才讓你多看看她的。”
我的心跌落下來,輕飄飄的,從膨脹忽地緊縮成一團。手邊放着她新寫的字,少了些端莊,卻多了點輕靈。像我?我詫異。
她忽然進來,走到我身邊,看了看老師手中我剛寫的字,對着我羞澀地一笑:“我喜歡你的字呢,很利落活潑的,不像我,總是一板一眼的,想學也學不好。”暗吐了下舌頭,從我手邊收走了自己的字。
我心裏忽地一顫,似乎有什麼又慢慢舒展開了。我被勝負的慾望矇住得太久,以至於失去了欣賞他人美麗的能力,把自己驕傲和充滿勝負的心不斷地擴大膨脹,自己卻緊縮在假想的充滿敵意和競爭的小世界裏,以爲可以自美卻一直止步不前。
而一直讚美着我的她,卻將自己無限擴大,心放得卑微謙遜,她的世界因此變得廣闊而美麗。她用心接納並熱愛他人的美,並常含微笑,使那美內化成了她自己。
我擡頭看她,她已走回她慣常坐的位子,靜靜地端坐在那,彷彿一尊潔白的維納斯雕像。我執起筆,坐到她對面,微笑看她寫字,看她的美,希望有一天,將那我欣賞的美麗變成自己,而不是爲了超越。
【教師評語】
這是一篇出色的考場記敘文。文章作者選取自己生活中學書法的一段經歷,準確扣住本次作文立意的核心,表達了不能把自己緊縮在競爭和敵意的世界裏而忘記了欣賞讚美別人這一主題。文章在考場作文議論文幾乎“一統天下”局面之下,宛如一股清泉,沁人心脾。究其原因,大致有以下幾點:首先,文章情真情美,寫作回到了高中學生生活現場,表現了作者對美麗人生的嚮往和追求。文中作者讚美“對手”“彷彿一尊潔白的維納斯雕像”,靜靜品位此文,作者又何嘗不是一位潔白的維納斯呢?其次,文章摒棄了許多考場記敘文重記敘不重描寫的寫作弊端,綜合運用多種描寫方法,其中最出色當屬心理描寫。再次,文章思路由對小競爭對手的不屑和被老師批評到暗下追趕決心驕傲獻字,再由老師的批評和對手的讚美到自己“忽地一顫”,而後感情得到昇華,感受到對手的美麗。思路清晰自然且節奏把控到位。
(廣東實驗中學語文老師謝家祭)
【非師點評】
在考題允許自選文體的情形下,作者避開了容易千篇一律的議論文,確實是明智的選擇。而且對於中學生而言,體驗認知的真切通常大於理性歸納,使用記敘體是揚長避短的好辦法。尤其是所給材料是哲理性故事時,本身的指向就有着一定的不確定性,“以故事解故事”有時反而能夠保留故事的多義性。本文喻示的道理很明白:勝利的慾望,會矇蔽欣賞、學習直至轉化他人長處的能力,反而退後一步,會讓世界變得“廣闊而美麗”。文章通感的運用也相當到位。唯一需要注意的,是“感悟段落”一定要短!所謂畫公仔不必畫出腸,前面渲染求勝心、煩躁感,加上情節的反轉,喻義已然非常明顯,文末不必說得太多。 (北京大學文學博士楊早)
葛藍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