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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行展項目“中國獨立藝術展:未曾呈現的聲音”海報,該項由王林、羅一平等策劃的。(由王林提供)
羊城晚報記者朱紹傑
6月1日,第55屆威尼斯雙年展將在水城舉行,而先火熱起來的,卻是地球另一端的中國。“2013年或將成爲威尼斯雙年展百年史上的一次轉折,因爲百年來從未出現過如此規模空前的中國人的狂歡。”國內業界已經有這樣的聲音。
近日陸續公佈的資料表明,中國人再度掀起參展威尼斯的熱潮。僅僅以“中國獨立藝術展:未曾呈現的聲音”爲題的平行展上,就將出現150餘位參展的中國藝術家。而這類的平行展已有近十個見諸報端。有業內人士估算,六月奔赴水城的中國藝術家或超過2000位,佔整個雙年展藝術家的半數以上。
擁有一百多年曆史的威尼斯雙年展被認爲是“雙年展之母”,威尼斯雙年展創立的初衷,是爲了考察和呈現當代藝術最前沿和先鋒的發展和流變。
它對中國當代藝術的發展影響至今。在1999年的第48屆威尼斯雙年展上,20餘位中國藝術家史無前例地獲得組委會的邀請,佔全部參展藝術家的近五分之一,當年的藝術大獎也由蔡國強奪得。這一屆雙年展帶動了國際藝術界的“中國熱”。
在倡導“文化自信”的今天,中國當代仍存在媚外心態。文化上的“自卑感”更促成國際藝術掮客的商機。對於不少中國藝術從業人士而言,無論是水墨畫、油畫,還是抽象、寫實,去一次威尼斯,就可能讓自己身價提升,回到國內套取資源,在藝術市場上找賣點。
據專業人士透露,在上一屆威尼斯雙年展平行展“未來通行證”中,中國藝術家需繳納30萬人民幣的“贊助”,才能獲得通向國際展覽臺的通行證。更讓業界感到驚訝的是,在即將面世的威尼斯雙年展肯尼迪國家館中,該館公佈的主題爲“再中國”,出現的面孔全黃皮膚、黑頭髮。
就此,藝術評論家徐子林接受羊城晚報採訪,釐清來龍去脈,剖析業內“潛規則”。
羊城晚報:在您看來,國人扎堆平行展現象,其原因主要是國內一些業界人士的利益操作嗎?
徐子林:這是大環境造成的,首先國人迷信國際上的權威,所以導致國內藝術家對國際展覽趨之若鶩;其二是信息不對稱造成的,權威的國際展覽的確有着嚴格的要求,參展非常難。所以國內人就會打擦邊球,把威尼斯雙年展的外圍展,混淆成雙年展本身。實際上是天壤之別,威尼斯雙年展除了主題展以外,包括國家館和所謂的各類平行展,都是和錢直接相關的,和藝術並沒有必然的關係。
羊城晚報:他們利益操作的具體模式大致是怎樣的呢?
徐子林:首先是國內策展人和投資人聯合起來,向威尼斯雙年展組委會提出展覽申請,並交納約3萬美金的費用,然後在威尼斯租一個展覽場地,場地大小根據策展人對展覽的預期規模來定。最後就可以在國內對藝術家招商了,對藝術家也有兩種方式,一種是收畫,參展作品直接被投資人“免費收藏”,以衝抵參展費用;其二是直接出資參展。
羊城晚報:是組委會本身,或平行展制度本身的問題嗎?
徐子林:威尼斯雙年展是爲打造國際旅遊城市的一種文化策略,組委會除了對主題展部分確保含金量以外,對國家館和獨立策展人項目都是視爲商業行爲的。所以威尼斯雙年展的制度本身沒有問題,而是國內藝術圈的江湖人士刻意混淆了雙年展的真實情況。
羊城晚報:西方主流的藝術評論對平行展其實不關心?或者說平行展在他們眼中沒有分量?
徐子林:威尼斯雙年展之所以獲得世人關注,是因爲主題展每屆的策展人總是立足於當前國際藝術最前沿的學術話題,邀請的藝術家通常都是近幾年在國際藝術圈中最熾熱的藝術家,所以威尼斯雙年展因此而榮耀。但是除此以外的展覽,包括國家館和平行展,都是各個策展人獨立在做,和威尼斯雙年展、學術水準都沒有必然的關係。到底好不好還是要看藝術家的作品本身。
羊城晚報:一般而言,是怎樣的利益促使那些藝術家、策展人進行這樣的鍍金?他們將得到怎樣的回報?
徐子林:從威尼斯雙年展的百年曆史上,的確是明星燦爛,大師雲集,但這一直都是特指主題展。威尼斯雙年展也是憑藉這些驕人業績穩坐國際藝術舞臺的霸主地位。恰恰是這樣,很多藝術江湖人士利用了大衆盲從的習慣,加上這些年藝術市場突然非常火爆,而有一個國際大展作爲背景將很有賣點,正是基於這樣的利益考慮,國內藝術家和策展人才紛紛出征威尼斯。
羊城晚報:近年這樣的情況越來越多,是什麼原因造成的呢?
徐子林:中國藝術教育體制造成了藝術專業的院校、學生很多,加上各地美協、畫院、文聯等系統,所以全國藝術家數量非常多。而中國的藝術市場由於民衆的整體收藏習慣沒有養成,所以藝術家單純依靠藝術品買賣來生存非常艱難,只有少數人才能獲得藝術市場的青睞,而曾經通過威尼斯雙年展獲得市場認可的藝術家,成了藝術市場中耀眼的明星,這些恰恰成了很多人的做夢的機會,實際上這樣成功的機率非常小。
羊城晚報:西方人是當代藝術話語的建立者。國人扎堆平行展,與文化不自信有關?
徐子林:刻意地把威尼斯雙年展的權威性無限拔高,而利用參展來證明自身的文化價值,的確是缺乏文化上的自信。特別是這種規模浩大的,幾百人扎堆參展的現象是很可笑的。因爲文化藝術的交流是基於價值觀和思想的交流,並不依賴參加藝術家的多寡和規模。這和國內很多跟風現象很類似,我們以前批評在商品製造環節的模仿和跟風,而現在在文化藝術上也同樣如此,令人感到非常悲哀。
羊城晚報:甚至是利用了國內的這種文化不自信,套取資源?
徐子林:是的,近三十年來,中國的當代藝術就是希望得到西方認可,得到西方主流社會的承認。這就勢必造成中國當代藝術在西方預設的框架下進行,而這框架是不確定的,處於不停變換中。國內的藝術家和策展人始終在揣測西方當代藝術的走勢,所以永遠落後。
羊城晚報:事實上,國人做的這些平行展,僅僅從學術的角度上說,質量如何?
徐子林:由於資本的介入和藝術家迫於銷售的壓力,國內藝術家和策展人到威尼斯做展覽大多不是在思考所謂學術問題,因爲無論是誰在探討學術都隱藏着可能失敗的風險,或者對結果無法確定,這原本是實驗藝術的魅力所在,而現在在巨大資金壓力面前,沒有人能舉重若輕,所以大家都選擇回顧性和經典作品展,這樣的展覽違背了威尼斯雙年展的宗旨。
所以在本屆的多個平行展中,有限的幾個藝術家被重疊展示,包括方力鈞、徐冰、劉小東等。
羊城晚報:國人應該如何看待曾經對中國當代藝術影響深遠的威尼斯雙年展?如何在西方話語體系中,找到自身的定位?
徐子林:目前威尼斯雙年展在國際上仍然權威,我們仍然要爭取參展,但前提是我們去展什麼?如何平衡商業和藝術之間的關係?
威尼斯雙年展是一個基於對未來新藝術的探索,是最新藝術成果的展示,所以我們還是首先要回到藝術的本身。同樣,扶持新藝術的週期較長,所以投資新藝術需要耐心。
在今天,年輕一代藝術家和西方話語體系的溝通中,已經熟悉其中的邏輯關係,已經和西方新藝術處於同一個起跑線上,我們現在要重視年輕藝術家發展,給出足夠的空間讓他們成長,給他們更多的鍛鍊機會。
我們不能過分迷戀曾經取得的一點小成績,而急於四處舉辦回顧展。中國新藝術纔剛剛開始,新藝術的未來在年輕人身上,未來一定是他們的。
朱紹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