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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覽古今中外小說,《紅樓夢》的續書現象可謂獨一無二,稱得上是“續書之最”。這本書誕生之後,從古至今,有無數文人、學者以及《紅樓夢》的愛好者續寫它的傳奇。也難怪,在中國人的心裏,《紅樓夢》就像西方的藝術珍品“斷臂維納斯”,儘管不完整,卻美得令人神往;儘管是有限的文本,卻引人無限的遐想。
其實,不僅是文人、學者續寫《紅樓夢》,“江山代有人才出”,如今,續寫《紅樓夢》的隊伍不斷壯大。就在不久前,有一位20歲出頭的年輕人,自幼便是《紅樓夢》的“發燒友”,他名叫何恩情,21歲開始着手續寫《紅樓夢》,經過不斷修改,如今23歲的他正式出版了這本《情續紅樓》,這也是我國首部在校大學生的《紅樓夢》續作。
如今,藉着何恩情這本《情續紅樓》的出版,我們就來梳理一下這些年陸續出版的《紅樓夢》續筆,看看曹雪芹的嘔心瀝血之作,在幾百年後,在人們的腦海中都有着怎樣的結局?
誰敢續《紅樓夢》
曾經,作家、紅學家俞平伯先生在《論續書的不可能》一文中說:“從高鶚以下,百餘年來,續《紅樓夢》的人如此之多,但都是失敗的。”在這裏,俞老一語點破了後人續書《紅樓夢》不可逾越的障礙,不僅僅是曹雪芹天才智慧與普通人思維方式的懸殊,更重要的是生活背景與人生體悟的不能複製與不可重合性。就像之前,《劉心武續紅樓夢》出版之後,劉心武也遺憾地說道:“高鶚再有缺點,他是乾隆朝代的人,對於200年前的人走路用什麼工具,喝茶用什麼茶杯,吃飯有什麼菜餚都知道,我怎麼比得了呢?”確實,單就這小小的生活細節來說,現代人對古時的理解早已與古人大相徑庭。
不過,即便困難顯而易見,對於《紅樓夢》的續作者來說,從清代的高鶚開始,明知有“狗尾”之嫌,卻前仆後繼、義無反顧。想來,爲曹雪芹這本絕世佳作“續貂”,對很多人來說,大概是一種不可抗拒的誘惑。也有人把續書《紅樓夢》比作辦春晚,無論你如何用心,它都是一項費力不討好的事情。這就像“一千個人心中有一千個《哈姆萊特》”,一千個人心中也會有一千個《紅樓夢》,你很難讓所有人都滿意。作爲一部殘作,它只有前80回的情節,所以每位讀者對後面的故事都會有自己的判斷,無論你如何續寫都會衝擊到讀者心中的那個判斷,他們不禁會問,這個人的結局怎麼成了這個樣子?這是曹雪芹的原意嗎?
因此,倘若一個人決定續寫《紅樓夢》,那麼,他的勇氣可見一斑,之前有一位名叫溫皓然的天津籍女作家寫過一本《紅樓夢續》,爲我們創造了新奇的“太虛幻境”和幻想的“大觀園”;也是在這幾年,劉心武則經歷多年努力力求恢復曹雪芹的原意;而大學生何恩情的這本《情續紅樓》,還有2007年杭州一位名叫胡楠的女白領寫過的一本《夢續紅樓》,都代表了“紅迷”爲破解《紅樓夢》之謎所進行的不懈努力。
誰能續《紅樓夢》
曾經,北大教授孔慶東在一篇《紅樓夢續的文化意義》中這樣寫道:“如果想把《紅樓夢》續好,至少有幾方面是不能繞行的。第一,《紅樓夢》本身內容,尤其是第5回判詞要深入理解。第二,古本脂評系列的批語應研究透闢。第三,清人有關紅學的文獻要進行認真梳理和研究。”確實,如果要深入體悟曹雪芹的原意,就要做到對於書中每一個細節、每一點信息都熟知熟記,而續寫《紅樓夢》的幾位作者,他們有這樣的積澱嗎?
2007年,杭州女孩胡楠花了12年時間,三易其稿,完成了一本《夢續紅樓》,接受採訪時,她說,從13歲那年翻開《紅樓夢》之後,她不知道這麼多年來,到底看了30遍還是40遍,對各類史書及周汝昌、樑歸智和鄧遂夫等紅學家所著專著也是廣泛涉獵。與其相似,新近出版《情續紅樓》的作者何恩情,雖然只有23歲,但多年以來,他通讀《紅樓夢》,書翻爛3本,其中的詩詞部分通讀更不下50次。或許正應了那句話“書讀百遍,其意自現”,《紅樓夢》故事中婉轉曲折的隱喻讓他們思索着原作者的心意,也從中有了靈感,讓他們萌發續寫的念頭。
其實,除了熟讀《紅樓夢》之外,還有一個問題。《紅樓夢》自問世開始,就存在諸多版本差異,即便是許多著名“紅學家”,皓首窮經,也難說清其中最接近曹雪芹原意的是哪一個版本。所以,要想續寫《紅樓夢》,還必須掌握不同版本的信息,才能更爲全面地瞭解這部絕世著作,在這一點上,劉心武所做的可以說更勝一籌。在《劉心武續紅樓夢》出版之前,劉心武寫過一本名爲《劉心武揭祕古本〈紅樓夢〉》的書,即研究《紅樓夢》的各種版本,詳細比較之後,劉心武得出了他心目中最接近原著的故事發展脈絡。接着,他不僅把80回後《紅樓夢》的故事走向梳理出來,甚至連回目架構都弄出來了。其實,對古典小說寫作程序有些瞭解的人都知道,如果把回目都排列出來了,就好像樓房有了主架,接下來的事情就只有“添磚加瓦”,填充內容了。
《紅樓夢》誰續得好
劉心武認定《紅樓夢》原作是108回,雖然對於這樣回數的安排,他提出了自己的理由,但是現在看來,《劉心武續紅樓夢》的這28回,節奏確實要比曹雪芹所著前80回快一些,情節也要緊張得多。儘管這樣的安排讓故事本身欠缺必要的鋪墊,但對於普通讀者來說,這也有它的好處,就是更吸引人。在這28回中,劉心武從前面的文字當中尋找所有人物命運的結局,也就是說,他在續書裏寫到的情節不斷地呼應曹雪芹的原文,這讓很多人覺得,《劉心武續紅樓夢》感覺不像在看小說,而更像是看人物結局交代和事件答案。
但是,對於劉心武的續作,也有一些人提出質疑,其中之一就是語言方面。有人說:“與原著中留下的大量經典詩句相比,劉心武寥寥幾首詩都是打油詩水平,小兒科得很,不如沒有。至於其他文體,比如曲賦,更是闕如。”對此,劉心武顯得很謙虛,承認自己的“復原”只能力圖恢復原意,卻無法恢復原筆,同時他也表示會收集讀者的意見,逐漸完善自己的續本。
和劉心武不同的是,女作家溫皓然的續作中,語言是最大的亮點——充滿了夢幻色彩。從人物的塑造、對話的設計、矛盾與衝突的展示到故事的概括、描述和氛圍的烘托,無不深深浸染着《紅樓夢》式的特點。如果說劉心武在“紅學”的學問上花了太大心血,那麼溫皓然則沒把這些當做續寫的“坎兒”,可以這樣說,溫皓然爲人們勾勒出一個色彩絢麗的“太虛幻境”,恰如她在《紅樓夢續》第100回所言:“寶玉再四相問,僧人笑道:連我也不知道此係何方,我係何人。不過暫來歇腳而已。寶玉聽了,冷然如寒冰侵骨,幡然醒覺。由此因空見色,由色生情,傳情入色,自色悟空,斬斷情緣,跳出迷關……”以經歷了一切之後,寶玉幡然醒覺作爲此書的結尾,溫皓然的《紅樓夢續》在不違背已有主流紅學研究成果的基礎之上,讓所有讀到此處的讀者獲得了人生的大智慧,不失爲《紅樓夢》對現代人的暗示與啓發。
“寶玉隨父遭流放;黛玉病逝;寶釵與寶玉分離,由於缺乏冷香丸,寶釵的身體每況愈下,在一個大雪紛飛的日子裏,淒涼仙逝……”在23歲的何恩情筆下,他的《情續紅樓》展開的同樣是一段不同於高鶚式的故事。何恩情從“情感角度”出發,演繹出一個大學生眼中的紅樓世界,雖然筆力不如劉心武與溫皓然那般老練,但內容流暢,延續了以賈府爲代表的四大家族的衰落和以寶、黛、釵爲代表的情感糾葛這兩大主線。
作爲中國古典小說藝術的巔峯之作,《紅樓夢》的殘缺一直是中國讀者最深的遺憾,而在這些年諸位作者對它的續書中,我們或許會在其中看到這樣那樣的不盡如人意之處,但作爲讀者,如果我們對於續筆擁有一份寬容的態度,或許就可以更多地領略諸位作者筆下紅樓人物的生命延續,而對這本經典之作也能懷有一份更大的期待。
本組撰文本報記者肖明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