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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年歲末,採訪途中接到臺灣林谷芳老師發來短信邀文,主題是紀念我們共同的好友——已逝笛家俞遜發先生。
2005年,香港深秋,我與俞遜發先生對談;而今,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餘玉笛聲。
兩毛錢買來第一支笛子,俞遜發先生開啓了與音樂長達半個世紀的不解之緣。他一生挖掘和開創了十七種新的吹奏技巧;上世紀七十年代,他研製口笛,並用口笛吹奏了《苗嶺的早晨》,風靡全國;之後,由他創作、改編的《秋湖月夜》、《琅琊神韻》、《妝臺秋思》、《匯流》等樂曲,極具人文高度。
1993年,德國的唱片公司請俞遜發先生錄製一張主題爲《太極》的唱片,要求即興演奏。怎麼用笛子來演繹《太極》?而且是即興演奏。錄音師說:“我在錄音室邊上等着,您說什麼時候可以了,我們就開始錄音。”
俞遜發先生端着一杯咖啡,站在窗邊,望着窗外漫天飄舞的鵝毛大雪。當時夜色已深,路燈下面已沒有人跡。他看得出神,感覺自己彷彿走了過去,與漫天雪花融爲一體。他回過頭來,跟錄音師說:“可以錄了。”這張唱片後來獲得了1994年德國的金唱片獎。
2005年,我與他的對談,是他人生中最後一次訪談。
在訪談尾聲,他吹奏了一首他最愛的《琅琊神韻》。吹到一半,我已淚流滿面,他也吹不下去了……我隱約感覺到俞老師是用盡他全身最後氣力在吹奏生命的絕響。那一霎,我們四目相投、泣不成聲。俞老師這才告訴我:他已身患肝癌末期,演出結束之後,他明天馬上就要回上海做手術,但能否下得了手術檯,誰也不敢保證。他原計劃“以從藝五十週年音樂會”作爲句點,從此淡出藝壇,專心從事音樂研究及教育工作。可造物弄人。
正因爲感覺時間不多了,他才冒着生命的危險,在手術的間隙,堅持到港參加“南北大師喜相逢”音樂會。
我至今仍清晰地記得:訪談結束,我緊緊地握着俞老師的手說:“您千萬要保重,我一定會去上海看望您的。”可沒想到,這一別竟不復再見。
八年過去,我仍時常感懷。每每聽到俞先生的唱片,都覺得再好的錄音都抵不過那次現場的即興演奏。
林谷芳老師曾有詩云:“本許橫吹穿黃嶽,忍將神韻斷琅琊;秋湖孤光自茲去,一笛千古有誰接?”每當他的《妝臺秋思》響起,我總會情不自禁憶起俞遜發老師一襲青衫、靜心吹奏的身影。遙問玉笛何處落,一笛千古有誰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