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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色少年美繪本》系列
張品成著
新世紀出版社2013年4月
每本定價:15.00元
《紅色少年美繪本(全十冊)》系列是一套由著名兒童文學作家張品成創作的回憶紅軍歷史、弘揚愛國主義精神的優秀少兒讀物。圖書以中短篇小說爲載體,講述了第二次國內革命戰爭時期一羣紅軍小戰士的感人故事,其中不僅有深入虎穴、與敵人鬥智鬥勇的少年特工故事,也有在戰場上驚心動魄真槍實彈的較量,還有小戰士們艱苦環境下勤奮學習的動人事蹟。值此兒童節即將到來之際,選摘部分內容以饗讀者。
——編者
鬼是一棵矮杉樹
值夜哨
那時候敵人的清剿很殘酷,夜裏宿營時都派人放哨,大家輪着值。來頭太小,班長說:“來頭,不給你派哨了,你在棚子裏放心睡。”
來頭不肯,來頭忌諱別人說他小。人家越這麼看他越要去。
班長說:“那你值最後那班哨吧。”班長那是照顧他,最後那班哨有三炷香工夫天就亮了。
來頭值夜哨回來,兩條腿緊緊地夾着,走路時看上去有點彆扭。班長說:“來頭,你的腿怎麼了?”
來頭不吭聲,臉紅了一大片。
第一次值夜哨,來頭就出了事。
來頭從小怕鬼。八歲時給財主家放牛,他跟廚子老寬住在舊磨房裏。磨房很破,天一黑陰沉沉的,陰雨天風一吹裏外怪響。廚子老寬五十好幾,無家無小,嘴裏話卻多。冬夜很長,他往往跟來頭講故事,講來講去都是鬼,講得活靈活現,聽得人直起雞皮疙瘩。
從此,來頭就不敢黑地裏一個人待了。昨晚值班,他心驚膽戰,三炷香時間不算長,但來頭卻像過了整整一年。他聽着四下裏到處都是怪響,聽着聽着就聽到一種“嗒嗒”響聲,後來發現那是自己牙齒在打架。他把耳朵塞了,後來他又把眼也閉了。他想:我不睜眼了,睜着眼看哪哪都像鬼影幢幢。可是不行,放哨怎能閉眼睛?放哨要用的恰是那雙眼。
後來,他努力睜開眼睛看,看着看着就看見晃出一個齜牙咧嘴的“鬼”來。就那樣,來頭覺得兩腿間一熱……
天亮後,來頭不敢換褲子,怕人家看到。天氣已是深秋,溼褲子滲得骨頭髮涼。不動還好,越動越不舒服。所以來頭不由就夾了腿。
那一天,來頭過得很窩囊。來頭想:這不像隊伍上的人,這更不像個好漢。
來頭常常自責,他想:這種事不能再有了。他想了很多辦法,覺得都沒有把握。忽然他想起廚子老寬說的話:“鬼這東西很怪,你怕它,它到處都是,你要比它還厲害,它就嚇得沒影兒了。”來頭決心試一試。
鬥鬼
過了沒幾天,隊伍紮營在一片墳地。那墳地荒草萋萋,古木幽幽,白天看去都陰森一片,夜裏就更加可怕了,由不得你不毛骨悚然。白天行軍都很累,放哨是件很惱人的事,誰也沒想到來頭會主動提出值夜哨。來頭跟班長說:“讓我值哨!”班長說:“你發瘋了?”來頭說:“橫豎我睡不着,讓我值!”班長還是有點猶豫,沒想到來頭就哭起來了。班長想:就讓這伢崽去吧,反正這地方離敵人還遠。
就這樣,來頭一個人在墳地裏值夜哨。
他蹲在一個墳包上。那地方高,能看得很遠。這天晚上月光偏偏好得出奇,如水般瀉在墳地上,像薄薄的一層綢緞,朦朧間,樹影山形全在視野中了。
來頭捏着那杆槍,心裏想:天黑些倒好,黑得像潑了桶漆,就什麼也看不見了,看不見就當什麼也沒有。可來頭偏能淡淡地看到很多東西。他想:要真有鬼我就能看到了。他身子瑟縮了一下,感覺到雞皮疙瘩在身上猛起,汗從額頭跌了下來,胸口地方像兜着一隻小兔,一下一下跳哩。
“你別怕,來頭!”他跟自己說,“你越怕,鬼越欺負你。”
“你往一個地方看!”他說,“你驚慌了四下裏望,望望眼就花了,那鬼影就現了。”
他說:“你硬了膽頂住,鬼從此就怕你了,從此你就不再有尿褲子丟醜的事情了……”
他真的往一個地方看,那兒有一抹淡影,他覺得那地方有一縷煙,隱隱約約,可是風卻吹不走。他知道那不是煙,這麼個地方哪能起煙?可是那是個什麼東西呢?他凝神想看清楚,可他沒看出什麼,他看見那隻鬼了。那團煙化作一隻披頭散髮、血盆大口、張牙舞爪的猙獰鬼魅,徑直朝來頭撲過來。來頭一個抖顫接一個抖顫,他想喊,他也想跑,又想大聲地哭……可是他到底沒那麼做,還是那麼一動不動站立在那兒,來頭想起了今天值哨的目的。他想:要是我今晚輸了,我一生一世都輸了。“不行!來頭不怕鬼!”他跟自己說。他跺跺腳,穩穩神,一動不動地注視着那團暗影,他覺得他和那隻鬼魅互相那麼盯着,誰先軟下來誰就敗了。“我不怕你!”來頭大喊了一聲,這麼一來,那鬼影真就不動了。它原來很猖狂,現在不了,現在好像愣在那兒怯在那兒了。
來頭憋足勁朝那地方望,目光像把刀子,狠狠地往黑暗裏戳,一下子頂住了那鬼的心窩。後來他把梭鏢平舉了朝那方向戳戳,真就覺得好像頂住一團韌軟的東西。
“來呦來呦,你敢動一動,我捅你個透心涼……”他嘀咕着。
來頭一動不動,他就那麼紋絲不動地站在那兒,他像是要把自己站成一塊石頭……
天漸漸就要亮了。來頭以爲時間會很長,但不知不覺間天邊隱約就有魚肚白色泛起。來頭朝那團怪影說:“我沒軟哩,我不怕你!你個鬼東西。”
他把梭鏢收了回來,梭鏢的尖刃很鋒利,在朝霞將至的早上閃着寒光。來頭收回了梭鏢,然後又憋足了勁,狠命朝那團怪影戳去。
來頭什麼也沒戳着,他戳空了。一個趔趄,險些摔個跟頭。
他走過去,愣看了那地方好一會兒,看着看着,自己也笑了。“呵呵……”他的笑在寂靜的早上脆亮異常。
他說:“哈哈,原來沒有鬼,鬼是一棵矮杉樹。”
來頭回到大家中間。大家發現來頭精神格外好,值了一夜哨,還有那麼好的精神,這確實叫人不解。
於是大家問他:“來頭,你夜裏怎麼了?”
來頭說:“哪有鬼,世上沒有鬼,鬼是一棵矮杉樹!”
小兵的桃樹
種東西的滿大
滿大名字看上去很大,其實他人很小。他是師部最小的戰士,過八月剛滿十二。人家嫌他太小,沒讓他下連隊。他給師長做勤務。
滿大喜歡種東西。這事很怪,誰也弄不清他爲什麼對種東西那麼癡迷。戰鬥間隙,人家用難得的一點空閒切菸絲,下河洗澡,去鎮子上趕圩,有時還下下西瓜棋什麼的。可滿大不,滿大荷了鋤頭擔了糞桶去園子裏種菜。他種得很認真,用鋤頭挖土,把碎石頭爛瓦片全揀出來,那些雜草更弄得丁點不剩,一畦地被收拾得平平整整。
然後,他就把種子或菜秧弄到土裏,用長長的糞勺澆水。
有人說:“你看你,這菜村子裏到處都有,還少了你這幾棵?”
還有人說:“就算指望你那些菜,可它們來得及長大嗎?”
人家沒說錯,往往等不到滿大的菜長大,隊伍就開拔了。可到了一個新的駐地,滿大還是種菜。
“長長它就開花了,還結果子……”他說。
“我就是想種,不種不成。我喜歡看它由一粒籽兒長出根長出芽長出莖葉。經我手種下從土裏長出來,看着我就覺得身上有力氣,看着人就覺得有活力……”他這麼說,臉上憨憨地笑,很木訥。
滿大的話,大家都不以爲然。滿大說一句,人家就笑一聲,最後竟鬨然大笑。
只有師長願聽滿大講那些話。師長說:“就是,小小一粒籽兒,它能生能長,它開花,它結果,它還長出種子,種子落地又發芽,生生不滅,這事有點意思。”
師長還把那幾個笑的人批評了一頓。誰也弄不清師長爲什麼發那麼大的火,連滿大都覺得有點那個。滿大覺得怎麼着那頓訓也是自己給惹的,他過意不去,他給挨訓的那幾個賠笑臉。
結了南瓜
紅軍長征以後,滿大他們那個師沒有走,留下來牽制敵人,打游擊戰。他們被國民黨“圍剿”。隊伍減員很多,滿大和師長都沒事。他們後來在粵贛邊界打游擊。那些日子,敵人還在不斷地“清剿”。游擊隊經常在深山裏與敵周旋,三兩天換一個地方。但每到一個地方,滿大總惦着種東西。他隨身帶了些種子,到哪兒都掘一塊地撒上那麼幾粒。有時候還等不到種子發芽,隊伍就轉移了;有幾次菜還真長了出來,長得很好,眼見要到嘴了,卻又因爲突發的敵情而捨棄了。那時候敵人窮兇極惡,他們抓不着人就把游擊隊的營地搗個稀爛,他們燒棚寮砸土竈,連那幾棵菜秧秧也被踩成綠漿漿。有一回他們沒發現那幾兜南瓜(估計種子當時還在土裏),待游擊隊兩個月後回來,竟然看到長長的藤蔓上結出幾個大南瓜,那時候游擊隊正斷了糧食,就用那些南瓜充飢,度過了最困難的日子……
種桃
後來,師長受傷了,被送到了深山一座破廟裏養傷,上級命令滿大留下來照看師長。連年兵災戰火中,僧人早已遁匿,寺廟破爛不堪,卻有一處小園子,園子裏有兩畦荒地。有了時間又有現成的地,滿大真高興,就在那兒種上瓜果蔬菜。他種得很過癮,臉上整天像過年一樣喜滋滋。那些菜,成了他們一春夏的吃食。
立秋那天,滿大給師長換藥,解開繃帶時驚叫了一聲。
師長說:“什麼事,你大驚小怪的?”
滿大說:“什麼事,是大好事哩。”
師長說:“說來我聽聽……”滿大說:“師長,你傷口長新肉了,眼見要好了!”
師長說:“這也新奇?一天到晚那些新鮮瓜菜不停嘴,傷能不好得快?”
也就是那個夜晚,游擊隊襲擊了一個縣裏的一個大戶,除糧米給養外竟還弄到做壽的一籃鮮桃。首長派人送了五隻桃子過來給師長。師長不肯收,師長說:“這麼稀罕珍貴的東西,留給首長吃吧。”他叫人把桃子送回去,卻從中拈出一顆來。
師長把桃子遞給滿大,說:“滿大,給你留一個。”
滿大沒說什麼,把那隻蜜桃吃了,吃得很開心。那桃很甜,送到嘴裏面三下兩下就沒了,只餘下一顆好看的核兒。滿大拈着那顆桃核在陽光下湊近看了很久,那顆核心很大很飽滿,有許多好看的花紋。師長坐在窗前,看見滿大這副模樣當然也非常高興,他以爲滿大會把那桃核收着玩兒,那桃核像個玩物,細伢家當然喜歡。但很快他發現並不是那麼回事,他看到滿大拈着那顆桃核在園子裏轉了一圈,蹲下來將桃核埋進了土裏。
“明年這時候,這裏會有棵芽芽。”滿大跟師長說。
滿大是這麼想的,他指望明年這裏有棵新芽長出來。
但滿大沒能看到那個事實,春天還沒來的時候,游擊隊改編成新四軍去了抗日前線。
(陳小庚摘編自《紅色少年美繪本(全十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