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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飛德在上海文史館六十春秋中,有一大批館員爲祖國文博事業慷慨捐獻了文物、碑帖、典籍和歷史照片等。在這一羣體中,有兩位女館員給我印象特別深刻,一位是向上海博物館捐獻國寶級青銅重器大克鼎、大盂鼎的潘達於已廣爲人知外,另一位叫葉崇德的人們就不太熟悉了。
這位葉老太太可不是一般人物。她祖籍廣東番禺,父親曾任九江知府,母親趙壽玉是清末書畫篆刻大師、海上畫派主要代表人物趙之謙的幼女;她的叔叔葉恭綽、哥哥葉公超都是現代史上的風雲人物。她畢業於南開大學,曾在上海通志館工作;上海解放後參與了上海圖書館的籌建,長期在上圖工作直到退休。1986年她經上海圖書館館長顧廷龍先生推薦被時任上海市市長江澤民聘爲文史館館員。葉老因從小在北京生活的緣故,操一口純正的普通話,爲人處世也有北方人的豪爽、大度。她見我這個後生晚輩,總是親切地喊我“小沈”。她腿腳走路不太靈,印象中柺杖不離身,但經常來文史館參加活動。
記得有一次我去看望她,見在寫字檯的玻璃板下壓着一張她外祖父趙之謙的畫作照片,上面畫着一隻只鮮豔碩大的桃子,畫右下角還有她叔叔葉恭綽的一段題跋。葉老見我對畫作照片頗感興趣,就說這幅畫我早已捐獻給上海博物館了,這張照片是上博翻拍後送給我做紀念的。
趙之謙這幅晚年力作的流傳有段趣聞。據葉老介紹,她外祖父的這幅畫,雖然畫中的桃子僅九隻,但家裏人都習慣喊它《百桃圖》。趙之謙對藝術精益求精,對自感不如意的作品常常扔進紙簍,家裏的傭人總欣喜地拿些“廢紙”去換銀子。當年《百桃圖》被畫家扔進紙簍後,幸被家人撿出。趙之謙後來把這幅畫贈送給了女兒趙壽玉。1946年的一天,葉老把一直由母親珍藏的巨幅《百桃圖》拿出來給叔叔葉恭綽欣賞。只見這幅《百桃圖》,枝勁葉盛,其實如鬥,用筆蒼勁,設色濃厚,墨彩酣暢,舒捲自如,畫家金石書法的力度一覽無餘。葉恭綽深感這是一幅難得的藝術珍品,不禁爲畫家非凡的功力所折服,大爲喜悅,連連稱好。他又見畫作因保管不善,破損厲害,頗感惋惜,提出爲侄女找好的裱畫師重新裝裱。當葉老拿到《百桃圖》時,見到了叔叔爲畫作的題跋。這段題跋述事記人,十分風趣。雲:“此崇德侄女外祖撝叔丈遺作,裝池後付崇德藏之。丈藝事精絕而輕狂玩世。令江右時,藩司強作畫,乃刊一小印,曰‘撝叔不高興’鈐於末。得者大宭,令人謝過。丈乃別作一幀,改鈐一章,文曰‘撝叔高興’。其風趣如此。此大幅殆亦高興時作也。”落款是:“民國三十五年秋日遐翁(印)。”“遐翁”即葉公綽,清末舉人,官位顯赫;又精於書畫,新中國成立後曾任北京中國畫院院長、中央文史館副館長等職。
《百桃圖》是葉崇德的家傳珍寶。上海解放後,葉老慨然將之捐獻給上海博物館,此外還將家藏外祖父的全部遺墨、印譜和手稿等捐獻給上海歷史文獻圖書館(今上海圖書館前身)。據行家說,這幅畫在1980年代的價值就不下百萬元,可那天葉老跟我介紹畫作時隻字不提它如何值錢。我問她爲何將家傳珍寶捐獻給國家,她爽朗地笑了,說:“捐獻給國家我心裏才感到舒坦,那是《百桃圖》的最好歸宿。”如今在上博,趙之謙的這幅晚年力作叫《九桃圖》。
十日談
文史館春秋
王映霞訪臺會友,其情其景,令人動容,明請看本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