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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遊費沒剩多少了,我用老爸的電話給你打吧。”電話那頭,程煒(化名)的聲音忽遠忽近,像是隔了好幾重山。他抱歉地說,老家信號不好。
他的家,在金華蘭溪市一個小村落,偏遠,卻靈秀清麗。剛過去的端午節,他回去玩了2天,之後,又得離開,先回寧波參加畢業典禮,再到杭州,繼續找工作。
3個多月,在3個城市間奔波,他心裏很着急。儘管他曾想繼續讀書考研。“但是,我26歲,一個農村家庭能培養我到現在,已經不容易了。”
大學與老媽當保姆的工資
程煒是寧波大學的本科生,學的是英語專業。兩年前,他通過專升本考試,從杭州萬向職業技術學院考到寧波大學。和別人相比,他要用5年時間,才能拿到一紙本科文憑。
即將畢業,程煒選擇到杭州找工作,一是平臺大,專業對口的外貿公司多,更重要的,是因爲媽媽在杭州,給一家公司做月子保姆,整天圍着各家孩子轉。他想離她近一點,可母子倆,卻難得碰面。
端午節,他本想和媽媽一起回家,一家人好好聚幾天,但是,媽媽又一次拒絕了,理由,自然是東家的小孩離不開她。但程煒心裏明白,一切是因爲他。
他家的經濟條件並不好。爸爸在老家,給別人做木匠活兒,工作不穩定,沒活兒時,“只好在家裏蹲”。程煒讀高中時,媽媽便出來工作。當月子保姆一個月工資有5000塊,但其中有兩成要給公司。過年過節,東家也會給她包個紅包。所以這幾年,媽媽總是在別人家過年,她覺得比田裏勞動划算多了。
而這些錢,是兒子讀大學的所有經濟來源。
程煒不想讓老媽這麼辛苦,大專一畢業,他就打定主意,結束學業,火速出來找工作,雖然他成績優秀,完全有能力繼續讀本科。“我不想等了,像我這個年紀的農村小孩,早就是家裏的頂樑柱了。”
那天晚上,他在電話裏,告訴了母親這個決定。
沒想到,媽媽反而安慰他:“你從小一個人長大,挺喜歡讀書的,你應該繼續讀,願意讀到博士,就讀博士,老媽可以做你的後盾。”
媽媽平時不太會說話,這幾句簡單的話,卻讓他鼻子一酸:“不用,不用,我不要讀書了。”
可現實並不如他所願。外貿類、英語培訓等工作,都需要本科學歷,他連基本指標都沒過,幾次面試都被拒之門外。當然,同班同學中,也有順利“晉級”的,有的進了環保局,有的進了農村合作社,大都因爲家裏有“路”。
於是,他決心繼續往下讀。如今,他終於可以在簡歷上寫上“大學本科”四個字。
一份體檢報告與140元錢
去年秋天,校園招聘開始,憑當時他的能力和經驗,進一些中小企業,問題不大。但他仍然嚮往大公司。但是,像新東方這些培訓機構,有更高的硬槓槓,比如六級要600分以上,但他遠遠還夠不着。爲了讓專業含金量更高,應聘時更有說服力,今年3月,他通過了英語專業八級。
“機會總是給有準備的人。”那個月,他的微信簽名,一直掛着這句老話。
揣着這張證書,他把簡歷投向了那家“覬覦N久”的國企。官網的校園招聘啓示上寫着:學生幹部、黨員優先,英語六級良好或優秀,有英語專業八級證書者優先。很快,他通過了筆試。面試當天,他用流利的英語口語,介紹着家鄉的山水,又描繪着對職業的理想藍圖,他眼角瞥到,7位考官,幾乎都對他的表現點了頭。果然,面試成功,之後,體檢。這意味着,他已經進入正規的就業流程。
他給自己放了幾天假,3個月來,第一次去了西湖,登了雷峯塔,陽光下的塔尖,閃着灼人的光。他深吸一口氣:金子總是要發光的。
可是那晚,他接到了人事部經理的電話。“出於一系列因素的考慮,你對我們的崗位不太適合。”簡單幾句話,容不得程煒辯駁什麼,掛了。
“這一系列因素是什麼,我也沒法再追問了,總之很沮喪。雖然能體諒,但不能原諒。”這盆冷水,比任何一次求職失利,都讓他心涼。他甚至想直接找總裁理論,不過,“考慮成本太高”,還是放棄了。“從寧波到杭州,要100多元,住一晚至少到250元。”而這次應聘完成“全套”,已經花了近800元。
第二天,他收到了當時面試辦事員發的短信:“別灰心,你能力很不錯,只是這次比較遺憾。”
他有些感激,但沒說什麼,只是回覆,希望能把體檢報告寄回來,至少還可以省下140元錢,下次可以再用。
“潛規則”與他的孩子氣
這件事,讓信心十足的男孩,一度很有挫敗感。他甚至懷疑,自己學的東西,是不是在面對社會時,就用不上了?
他們班有31個人,一半人找到了工作,其中有幾個同學,家庭情況也不好,但早已在義烏做得有模有樣了。“義烏有小商品市場,老外多,國際事業開闊。”但是,他仍然固執地想去大城市發展,“畢竟我有投入,肯定想要好一點的產出。”
當然,也有朋友勸他,要開始熟悉所謂的“規則”。曾經實習時的一個部門經理,幫程煒引薦過一份工作。姐姐比他早工作三四年,有經驗,說應該“意思意思”,送一份禮。程煒卻一口拒絕了,他認爲既然別人願意幫你,就根本不會計較這些東西。
“我覺得君子之交淡如水,以後我成就一番事業,就是報答他。”
這般想法,在大人們看來,多少有些天真,“我身邊的人也都在責備我,說我這麼大年紀了,還這麼孩子氣。”程煒扶了扶眼鏡,笑了,卻很認真:“雖然說,找工作也講究技巧,會做一些改變,比如更圓滑一點,但我不想變得太世故,不會改變自己的原則。”
這是屬於程煒的固執,也是“90後”自我掌舵的一根標尺。他說,下個星期,馬上要去錢江新城的一家做辦公用具的公司,他要從瞭解一張桌子的構造開始,從最底層學起。
至於最後能否留下,雖然還沒底,但他有自己的想法。“10個人爭1個崗位,最後拼的還是專業價值。”
雖然說,找工作也講究技巧,會做一些改變,比如更圓滑一點,但我不想變得太世故,不會改變自己的原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