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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中驚醒後,女媧開始造人。
女媧是一隻大青蛙。
不對吧?女媧不是蛇嗎?在《山海經》,在畫像石,女媧和伏羲一樣,都是“人首蛇身”。而且他們的蛇尾還纏繞在一起,分明是準備傳宗接代的意思。
表面上看,這沒有錯,因爲蛇可以變成龍,蛙就不行。
如果女媧是蛙,“龍的傳人”豈非成了“蛙的傳人”?
女媧怎麼會是蛙?又怎麼可能是蛙?
因爲她原本是蛙。變成蛇,是有人暗地裏做了手腳。時間,不晚於漢。
媧,今人讀“蛙”,古人讀“呱”,正是青蛙的聲音。可見媧就是蛙,女媧就是女蛙,只不過是偉大的、神聖的、創造生命的蛙。這樣的神蛙或聖蛙,當然不能寫成青蛙的“蛙”,必須特別創造一個字,專門用在她身上。儘管我們還沒有發現這個字的甲骨文或金文,但在南太平洋巴布亞新幾內亞的蛙人圖上,卻可以依稀看見她當年的風采。
女媧造人,跟上帝不同。
上帝造人是一次性的。在創造世界的最後一天,上帝先用泥土造了亞當,又用亞當的肋骨造了夏娃,然後把他們安頓在伊甸園,就完成了所有的工作。之後,是休息。哪怕他倆不聽告誡,被蛇誘惑,偷吃禁果,犯下原罪,也不管。
顯然,上帝造人很輕鬆,甚至有點漫不經心。女媧就辛苦得多。她先是用黃土和泥,把人不分男女地單個捏出來。後來實在不堪重負,才扯下一根藤條沾上泥漿甩。但即便如此批量生產,也不得休息。她還要向神申請媒人的職位,以便幫人談婚論嫁。甚至光榮退休以後,還得重新出山拯救苦難。某年,她的子孫中一個名叫共工的傢伙鬧情緒,一頭撞斷了擎天柱不周山,結果天崩地裂,水深火熱。女媧只好挺身而出,煙熏火燎地煉石補天,奮不顧身地斷鰲足爲柱,這才讓世界恢復正常,讓人類重歸安寧。
奇怪!女媧爲什麼要忙個不停,又一管到底呢?
很簡單,女媧不是造物主,不是創世神。創世神只需要揭開序幕,造出一男一女,就可以不聞不問,一切皆由被創造者好自爲之,或咎由自取。可惜女媧不是。除了人,天地萬物都不與她相干,就連做媒也要別的神批准。難怪《楚辭·天問》會質疑:女媧有身體,她是誰造的?
問得好!因爲這其實是在問——
世界是誰創造的?誰纔是終極創造者?
抱歉,無可奉告,因爲我們沒有創世神。盤古,只是分開了原本就有的天地;混沌,則是被開竅的。他們都不是創造者。真正的創造者是“道”,或者“易”。道,倒是跟上帝一樣無象無形,但可惜沒動手,也不是神。《周易》的“易”,就更沒有“神格”。
也就是說,終極創造者缺位。
沒有終極創造者,或者終極者沒有神格,是中華文明的一大特點。現在能肯定的是:在世界神話的譜系裏,女媧不是第一個神,甚至不是第一個女人。
第一個女人是誰?
夏娃。(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