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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過葉兆言的小說,回過頭讀他的人物隨筆集《陳年舊事》,文字感覺裏依然有脫離不了的小說味。比如開篇寫陳寅恪父親陳三立,就是用小說語言開的頭,“一九○○年註定不安分,中國北方正鬧着轟轟烈烈的義和團,有位老公子哥不得志很鬱悶,冷冷清清地來到南京,打算在這裏定居養老……”
葉兆言定義小說家,“就是一個喜歡編故事的傢伙,成天胡思亂想”,他只是說到了小說家的一個職業特徵,優秀的小說家哪兒能只是簡單地編故事?小說裏藏着思想,藏着作家個人的喜怒哀樂,也藏着人生命運。優秀的小說容不得太多的輕佻,不可能是胡思亂想的產物。
但若是千把字的人物素描、趣聞軼事,就大可以把爲歷史寫書而端起的架子放下來了,人皆有八卦之心,尤其是對名人才子、偉人智者的花邊消息,更是百讀不厭。葉兆言在寫作《陳年舊事》裏的文章時,便秉承了信手拈來編故事,胡思亂想繪人物的思路,把往往給人刻板、嚴肅印象的一系列文人形象,還原成了凡夫俗子。
這本書裏所寫到的對象,多和南京有着或遠或近的聯繫,有些和南京不搭邊的人物,作者也能東繞西繞很自然地讓他和南京牽上關聯。我懷疑葉兆言這麼處理是爲了自己寫作上的方便,他自己是南京文人,自然積累了不少歷史上生活在南京或與南京有過故事的文人們的傳聞,寫的時候不缺素材,行文甚至有“不吐不快”的暢快感。他筆下的人物,也穿越時間障礙,成爲了他的南京“鄰居”,他寫這些“鄰居”的故事,如同三五好友把酒圍爐拉家常,氣氛輕鬆而友善,讀者讀來也有參與感。
在葉兆言筆下,諸多國寶級的大文人,有着凡夫俗子雞毛蒜皮的生活,也有在這生活中所流露的超然與雅緻。但與我們想象的不同,那些赫赫有名的大文人,有的影響了歷史,但多數卻是被歷史所影響。作者筆下的悲劇人物給人以特別深刻的印象,比如寫林風眠那篇,短短的篇幅,寫出了林風眠的幾段戀情和婚姻,寫出了林風眠所處時代的戲劇性,也寫出了他個人世界的孤獨。“看林風眠的畫,總覺得意外,個性鮮明特立獨行,是寂寞,是非常的孤傲和冷淡”,作者這句話,既評價了林風眠的畫,也評價了他的人。“文革”期間,林風眠“將數十年積累的精品力作,沉浸在浴缸,化成紙漿,用馬桶沖走”,對待此事,葉兆言的評價僅僅一句就有千斤重,“當然,林風眠的畫現在已是天價。”
蔡元培、曾國藩的家族後代、傅斯年、羅家倫、陳布雷、胡適、徐志摩……近50位名人出現於這本書的目錄裏,看似有些擁擠,但讀着不累完全是因爲作者清淡的筆觸。對於筆下人物,作者沒有使用凝重的詞彙,也堅決與人云亦云的大路貨點評文字絕緣,對人物不人爲地“英雄化”,把敬意也藏得很深。所以,通過葉兆言的文字,讀者可以重新認識他的這些“鄰居”們,曾經怎麼思考怎樣生活,掩卷之後,情緒平靜,唯留一份若有所獲的沉思在心中。(韓浩月)
《陳年舊事》葉兆言著中信出版社出版
(來源:北京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