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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面下方是一片土地,上方一只大手正從地裡大把撈錢。看到這幅廉政漫畫後,兩位村民深受啟發,當場舉報了貪污村裡征地補償款的村支書。
街頭巷尾,田間地頭,在河北邱縣,那些原本該打宣傳標語的顯眼位置,都成了漫畫的展區。
漫畫與廉政結合,邱縣的做法引起中紀委書記王岐山的注意,他專門做出批示,並在中紀委網站上闢專區展示邱縣漫畫。近日,中紀委還面向全國開始征集廉政漫畫。
本報深度記者張泰來
見習記者
戚雲雷
廉政漫畫
打虎英雄武松的哨棒上掛著一個蠅拍,下面一行小字“老虎要打,蒼蠅也要打”。
一走進河北邱縣縣城,街上的漫畫就引人注意。這裡的大街小巷,有牆之處就有漫畫。簡單的線條勾勒出誇張的人物,再配上簡潔的文字,生動活潑,作者意圖一目了然。
漫畫的內容涉及方方面面,但廉政反腐卻是鮮明的主題。它們中有諷刺官員不良作風的,有反對鋪張浪費的,也有宣傳廉政法規的。
邱縣紀委書記趙從江介紹,在邱縣,漫畫成了當地政府宣傳廉政、計劃生育等政策法規,倡導文明新風的主要工具,因而漫畫在邱縣也有了特定含義,即“廉政漫畫”。
漫畫能督促反腐?每逢問到這個問題,邱縣紀委的工作人員就會談到一個案例。
前不久,邱縣廉政漫畫進村莊,香城固鎮馬落堡村的牆面上多了這樣一幅漫畫:一個人正在往自己懷裡大把塞錢,而取錢的地方是一塊集體土地。以此諷刺村乾部利用手中權力,通過土地謀取私利。
看漫畫的兩位村民悄悄湊到紀委工作人員身邊,說:“這個你們也管?”隨後倆人當場舉報該村黨支部書記趙某貪污高速公路佔地補償款的違法行為。經檢查機關立案,果然查出趙某貪污村集體土地征用補償款及社會撫養費,共計46000餘元。
漫畫的震懾力也是邱縣紀委始料不及的。趙從江說,廉政漫畫在實現“六進”(進機關、進社區、進學校、進農村、進企業、進家庭)後,做到了全縣范圍全覆蓋,與此同時,乾部違紀的數量也減少了,2013年以來,邱縣乾部違紀違法案件舉報率和查處率同比分別下降了27.6%和19.23%,“形成了黨員乾部不想腐敗、不能腐敗、不敢腐敗的良好氛圍。”
在縣城東北的傅東村,就有一條長2.5公裡的漫畫街,頗為壯觀,加上村委大院以及村民牆面上的漫畫,該村有漫畫200多幅。
村支書楊萬安說,這些漫畫對他的工作是一種無形的監督。“經常看到這些,心裡就知道哪些是該做的,哪些是不該做的。”楊萬安說,對於條文法規村民們可能提不起興趣,但這些幽默的漫畫,村民可是一看就懂,村裡發生了什麼事,他們都可以就著具體的漫畫來對照評議。
青蛙漫畫組
在邱縣,廉政漫畫如此“流行”實則因為當地有著深厚的漫畫群眾基礎。
在縣城開賓館的崔山說,他從上世紀80年代初就跟隨當地漫畫大家陳玉理、李青艾夫婦學習漫畫,他的一個兒子大學學的是美術,畢業後也從事跟美術有關的工作。
“像我家這樣的還有很多,漫畫在邱縣很受歡迎,現在很多孩子都會在周末學習漫畫。”崔山說。
邱縣紀委副書記申慧英分析,如此濃厚的漫畫氛圍,很大程度上源於曾堅持免費收學員的陳玉理、李青艾夫婦創辦的“青蛙漫畫組”。
提到“青蛙漫畫組”,當地人都能說上一二。1983年元月份,剛50出頭的陳玉理、李青艾兩人在漫畫界已經小有名氣,為了推廣漫畫,他倆成立了名為“青蛙漫畫組”的民間組織,公開招收徒弟,不管年齡大小,只要愛好漫畫,都可以在每周末免費來上課。
邱縣文化館館長侯延坤就是漫畫組的第一批學員,也是現在的“青蛙漫畫組”骨乾。侯延坤回憶,當年自己還只是一個十七八歲的毛頭小子,“除了想畫畫的熱情外,什麼也沒有”。而青蛙漫畫組沒有固定的班級,誰要想學隨時可以插班,不想學就走,也沒有人怪罪。
正是這個漫畫組,30年間,讓一批一批的漫畫“小蝌蚪”長成了“青蛙”,為邱縣培養了大批漫畫作者,遍及各行各業,有耕地的農民、讀書的學生,閑來看到合適的素材總喜歡拿出筆畫上幾筆。這也讓邱縣成了當地有名的“漫畫之鄉”。
全民畫漫畫得到了漫畫家華君武的關注,他多次到邱縣參觀指導,並專門作畫撰文稱贊:“青草池塘處處蛙,邱縣農民畫漫畫,中國發展變小康,蝌蚪成了漫畫家。”
畫得多了,還真有作品被報紙、雜志選中,有些還在國內外斬獲大獎,有些漫畫作者更因造詣精湛,成了縣級、省級乃至國家級的美術家、文藝家協會的會員,有了名,也得了利。
命題作畫
2011年以前,邱縣的漫畫作品涉及社會方方面面,題材也五花八門,現實生活中發生的一切,只要觸發了作者的靈感,他們都能拿起筆,描出一幅或諷刺或幽默的畫作。
而2011年之後,漫畫作者們的創作主題為之一轉,主要都集中到了廉政內容的創作上來。
這一轉變受到當時履任不久的邱縣紀委書記趙從江的主導。趙從江認為,廉政與漫畫有天然的血緣關系,“漫畫擅長抨擊社會丑惡現象,揭示現實生活謬誤的特點,暗合了廉政文化的監督功能,跟倡行廉潔、揭批貪腐的價值取向一致。”
趙從江說:“單純的文字宣傳容易流於形式,群眾不容易接受,而漫畫是一種上得了大雅之堂又上得了群眾土牆的藝術形式,各個階層都看得懂,喜歡看,容易接受。”
他決定把漫畫與廉政結合起來,當做廉政文化建設的新路徑。
為此,邱縣成立了由紀委書記任組長的廉政漫畫工作領導小組,成員包括宣傳部門、文化部門的工作人員,專門指導漫畫創作、推廣。
這個小組定期組織當地的漫畫作者進行理論學習,為他們提供反腐倡廉的最新信息。比如派出3名工作人員,每天收看新聞聯播、人民日報等,掌握黨和國家的理論新提法新動向,從中尋找漫畫素材,整理成命題庫提供給漫畫作者,以確定創作方向。
遇到黨的重要會議召開、重要政策規定出臺等時間節點,領導小組還會組織漫畫作者進行理論學習,列出命題條目,更新命題庫。縣裡的骨乾漫畫作者還可以列席縣紀委的工作會議,從中發現素材進行創作。
在漫畫出爐後,紀委則負責把關審查,提出修改意見。對於好的作品,領導小組會進行獎勵,並幫助作者推廣傳播。作品的版權歸作者,而縣委可以永久免費使用。
“這樣既推動了廉政文化建設,宣傳了廉政,又提高了作者的知名度,一舉兩得。”邱縣紀委副書記柴洪志說。
而對於一般的漫畫作者,邱縣紀委副書記申慧英說,因為政府重視,也解決了他們的吃飯問題,“通過漫畫改變了命運,吃上了財政飯”,這也給其他漫畫愛好者起到了示范引導作用。
截至目前,邱縣有3000多名漫畫作者,累計創作出了50000多幅漫畫,廉政漫畫工作領導小組已經為這些漫畫人纔建立了檔案,分三級進行管理。
“美協會員為一級人纔,專業人員為二級人纔,業餘愛好者為三級人纔,分別負責縣、部門單位和農村基層的漫畫創作。”邱縣紀委書記趙從江介紹。
王岐山批示
為了展示數量龐大的廉政漫畫,除了利用街頭巷尾的牆面,邱縣還在縣城一所廢棄的小學內建成了面積3000餘平方米的廉政教育基地,組織官員定期前來學習參觀。
教育基地設立了廉潔自律漫畫廳、廉潔新風漫畫廳等8個展廳,展出的漫畫則隨著黨和國家政策的新動向而不斷更新。
中央出臺《中國共產黨黨員領導乾部廉潔從政若乾准則》後,邱縣組織漫畫工作者針對“8個禁止”“52個不准”,條分縷析,就每項內容都創作出一幅漫畫,向全縣推廣的同時,結集出版了《話說〈廉政准則〉》等漫畫圖書。
十八大後,中央出臺八項規定,開展群眾路線教育活動……漫畫作者們也緊跟時事,創作出了“打鐵還需自身硬”,“把權力關進制度的籠子”,“老虎蒼蠅一起打”,“照鏡子、正衣冠、洗洗澡、治治病”等主題漫畫。
邱縣紀委副書記柴洪志介紹,目前邱縣廉政漫畫主要分為四類。第一類反映中央的重大決策和中央領導的重要言論;第二類反映黨紀政紀和法律法規;第三類宣傳正面典型,批判身邊的腐敗問題和不正之風;第四類宣傳尊老、敬師、誠信、節約等文明新風。
為了能及時將最新的廉政理念融入漫畫創作,柴洪志說,“每周都組織骨乾漫畫作者集中學習,緊跟形勢,中央重大部署、中央領導重要言論發布後第一時間組織學習,3天內啟動廉政漫畫創作工作,保證緊跟反腐倡廉新形勢。”
今年8月11日,中紀委書記王岐山就邱縣廉政漫畫做出批示:“(中紀委)宣教室可派員去看看,對可否大范圍運用提出意見”。9天後的8月20日,王岐山再次批示:“可否在即將開通的中紀委網站上設廉政文化板塊,邱縣的漫畫形式亦可辦成‘網展’,這樣看的人多,成本低且能互動。”
隨即中紀委宣教室到邱縣進行了專題調研,拍攝了專題片,“邱縣廉政漫畫展”作為專欄在9月2日正式登錄中紀委監察部網站。
基層“療效”
中央的肯定讓當地感到欣慰。為了推廣,邱縣紀委還組織人員在邯鄲和石家莊的機關、博物館,進行廉政漫畫展覽。同時,開通了“邱縣廉政文化網”,建設網上展廳,展覽優秀漫畫作品。
做到了這麼大的規模,為了保證廉政文化建設可持續,邱縣紀委書記趙從江說,在組織現有漫畫作者對其創作進行中長期規劃,不斷推出新作品的同時,也要注意對後備人纔的培養,延續邱縣人喜愛漫畫的風氣。
在縣裡的東方小學,學校聘請了3位專業美術教師,每周都要上一節漫畫課,學校還組織編寫了漫畫教育校本教材,讓學生從小養成對漫畫的興趣。
目前,全縣所有的中小學校都已把漫畫列入了教學,鼓勵學生學習漫畫。
趙從江對漫畫的教化作用相當看重。他覺得,廉政漫畫起到了“春風化雨”般的潛移默化效果,一方面形成廉潔自律的氛圍,使官員無形中受到熏陶,另一方面普及了廉政常識,讓群眾了解廉政法律法規,利於他們對官員進行監督。
當然,通過漫畫給官員念緊箍咒到底能給其精神上施加多大的影響,還有待時間的檢驗。趙從江坦承,“反腐不是依靠幾張漫畫就能解決,漫畫僅相當於教育,反腐靠教育也要靠制度。”
在國家發改委宏觀經濟研究院研究員、北京大學政治發展與政府管理研究所教授丁元竹看來,“邱縣的漫畫非常有地方特色,中紀委兩次肯定邱縣廉政漫畫的做法,是中央在鼓勵地方結合當地特色和實際情況進行反腐的制度創新。”
丁元竹教授同時指出,廉政漫畫只是一種宣傳形式,單靠廉政漫畫並不能真正達到反腐的目的。反腐還需要政策、制度等一系列的保障。
而邱縣的漫畫作者似乎對基層的問題拿捏得更准,批評得更到位,也更容易出效果。針對個別基層工作人員吃拿卡要、不作為、慢作為等問題,農民漫畫作者自發創作了《見“雞”行事》、《郵筒“懷孕”了》等漫畫,有關部門看到後,千方百計找到漫畫作者,說這問題馬上改,求著趕快把漫畫撤了,以後有什麼事就直接向他們反映,會及時得到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