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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國王弗朗索瓦一世像》約1530年讓·克魯埃
《鞦韆》 1876年奧古斯特·雷諾阿
《讀信》 1921年巴勃羅·畢加索
《鬥牛士》 1970年巴勃羅·畢加索
“10幅法國繪畫傑作”,這是正在中國國家博物館舉辦的“名館·名家·名作——紀念中法建交50週年特展”的法文標題。一個只有10幅作品的展覽,以簡約、優雅的姿態成爲春末夏初京城文化界最引人注目的話題之一。
如果說每個展覽都是一篇命題作文,那麼“用10幅名畫,講述法國從16世紀到20世紀的繪畫史”,這對中法雙方的策展機構——法國國家博物館聯合會和中國國家博物館是極富挑戰的命題。
事實上,在紀念中法建交50週年的大背景下,這個得到了兩國國家元首高度重視和積極推動的藝術展,能夠彙集來自盧浮宮博物館、凡爾賽宮博物館、奧賽美術館、畢加索博物館和蓬皮杜現代藝術中心等法國五家知名博物館的作品並非偶然。然而,展覽並沒有如此前媒體預測的,帶來歐仁·德拉克魯瓦的巨幅畫作《自由引導人民》,相反卻多了一些中國公衆陌生的名字:讓·克魯埃、喬治·德·拉·圖爾、弗拉戈納爾、裏戈、蘇拉熱……讓這篇“作文”的構思更顯巧妙。
這個從創意之初就充滿矛盾與挑戰的“迷你”大展所取得的成功,得益於法國國家博物館聯合會50年來在西方藝術研究與展覽策劃方面的經驗積累。這家代表當今法國最高策展水平的文化機構與中國國家博物館的首度合作,爲京城展覽界吹進了一股新風。
今天,在歐洲,藝術展的內容設計更像是一篇有着強烈主觀色彩的學術論文,因爲挑剔的西方觀衆已不再滿足於通過琳琅滿目的“寶貝”實現感官享受的所謂精品展,彷彿四平八穩、了無新意的“記敘文”。他們要求通過每個展覽,從新的角度認識或發現某個藝術家、某個藝術流派或某個藝術時期。在“名館·名家·名作”展中,不難發現,除時間主線外,還有3條並行的線索,使不同時期的作品互爲參照,首尾呼應。
首先,10幅作品貫穿了人類社會發展始終的“普世情感”。《木匠聖約瑟》中,年幼的耶穌用燭光守護着正在打製十字架的養父約瑟,而茫然不知這支十字架便是自己作爲人類的生命終結之所。約瑟望向兒子的一刻,眼神中的慈祥哀憫一如人間任何父親;《門閂》中的臥室,男人粗暴狂野,女人半推半就,畫面左下角的蘋果與右上角的門閂賦予整幅畫以不朽的張力,俗世情慾支配下的男女之愛被表達得淋漓盡致;《讀信》成畫於畢加索的好友、法國作家紀堯姆·阿波利奈爾過世多年之後,畫中的兩人並肩而坐,畢加索一隻手搭在好友肩頭,彷彿要隨時給予這個個子比自己更高、卻有些脆弱的朋友以保護和依靠。
其次,充分展示了西方繪畫中最重要元素——光的運用。每個時代,藝術家對光影的理解、表達和運用各有不同。17世紀用光大師德·拉·圖爾在《木匠聖約瑟》中用劃破黑暗的一點燭光暗示耶穌的神性;雷諾阿藉助點點樹影找尋多彩、浮動,亦真亦幻,似乎還混合着音樂與喧囂的“陽光”;而20世紀最炙手可熱的抽象藝術家蘇拉熱,則在畫布上雕刻的黑色,尋找其中的光明。
再次,凸顯了幾個世紀以來,藝術與權力的如影隨形。可以說,沒有王室、貴族、教會的支持,所謂“西方藝術”無從談起。意大利的梅第奇家族如是,法國的歷代國王亦如是。弗朗索瓦一世和路易十四,他們其中一位將文藝復興帶到法國,爲達·芬奇養老送終;另一位傾盡一切美好以榮耀凡爾賽宮,使之成爲歐洲政治與藝術的中心。法國國王對藝術的鐘愛體現在受其庇護的藝術家的作品中,更體現在他們風格不同,卻同樣宣示法蘭西尊嚴的畫像上。
“讓作品說話”,這是時下很多博物館在策劃展覽時視爲圭臬的準則,並因此刻意簡化展廳的裝飾,以突出展品。此次展覽中,策展團隊充分考慮到受衆需求,使用多種手段,儘量拉近中國觀衆因文化背景和知識儲備等方面的原因,而對西方美術作品的距離感。
在空間上,以五家博物館爲基礎,劃分了五個相對獨立的單元,利用半透明的絲網印刷和大幅噴繪重現了博物館的建築外立面和最具特色的內部環境。當觀衆自然而然地走進作品日常所處的氛圍時,所有作品彷彿早已守候,而非遠道而來;從時間上,展覽以年代爲序,不同時期的作品,其牆面顏色和燈光效果也有所差別:略顯幽暗的燈光打在“盧浮宮博物館”絳紅色的牆面上,讓人不難聯想到那個以蠟燭作爲主要光源的時代;而位於展廳正中的“奧賽美術館”寬敞明亮,蒙馬特高地令人愉悅的春日陽光也只有走出畫室的“印象派”們才能捕捉;“蓬皮杜藝術中心”白色牆面顯得格外樸素,卻很好地契合了當代藝術任性、本我的特質,紅色、灰色、綠色、白色……觀衆們彷彿從一條深邃的時間甬道慢慢走出,走向光明,走向現實,走回自己的世界。
與作品講同一種語言,是對觀衆的基本要求,也是讀懂作品的鑰匙。此次展覽中,統一語言的任務由“視頻”完成。五段製作精良的短片對作品的題材內容、繪畫技巧以及在藝術史上的地位、影響進行了準確詳盡的介紹,最大限度地拓展了作品的外延信息,成爲了展覽的點睛之筆。
當有觀衆做出“這個展覽比藝術史教材更清晰易懂”的評價時,他們未必留意到雷諾阿的兩幅作品並列擺放,而畢加索的兩幅作品卻“面面相覷”;也未必留意到展廳每個單元介紹博物館的視頻沒有聲音,而介紹展品的視頻卻有聲音;更不一定記得在展廳的哪個位置曾掃描二維碼下載了展品的導覽信息,然而正是所有這些,成就了每位觀衆參觀的完美體驗。
(圖片爲中國國家博物館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