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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是受害者,是因為不受理性的支配誤解我的性學研究,纔乾出這樣的事情』
一邊被譏為『流氓教授』,公開演講遭大媽『潑糞』對待;一邊在高校開設『性學概論』,選修的學生要『擠破腦袋』。11月7日,華中師范大學教授彭曉輝,應邀赴廣州『性文化節』開講。從事性學研究20餘年的他,此次遭遇了『兩極』尷尬,也是他所經歷到的最為激憤的一次經歷:當天性文化節演講時,一大媽突然上臺,將手中的『糞』潑到他身上,現場臭氣衝天。事後,潑糞大媽被現場安保人員控制,遭行政拘留。而事件的餘波,並未就此停息。
15日,論壇上一家『反色情』網站,放言下次碰到彭曉輝將『潑硫酸』對待;同時廣州一位匿名教授,也發文指責彭曉輝『有悖傳統道德』。而另一方,同樣從事性學研究的李銀河,發文力挺彭曉輝,鄙夷『潑糞大媽』。從被坊間戲謔為『遞套教授』、『性學斗士』,到此次的被『潑糞』,彭曉輝始終認為:中國成人中99%是性盲,科普之路任重道遠。『我同情那位「潑糞」大媽,但我絕不會退縮,這次事件反而更堅定我的性學研究。』彭曉輝說,他渴望理性的辯論:你可以不同意我的觀點,但我會捍衛自己說話的權利。
A、其實大媽也是受害者
羊城晚報:事發當天,具體經過是怎樣的?
彭曉輝:11月7日潑糞事件的幕後,事實上有人指使。參加廣州性文化節,我准備的題目是《性是幸福之本》,原本計劃按照我的純學術研究進行演講,6日晚上,廣州性文化節論壇的邀請方問我,根據他們獲悉的情況,第二天有人可能當場衝擊我,問我是撤退還是繼續講?我說,如果不是把我打傷了、打死了,當然是要堅持下去。我們做的是正當合理合法的活動,不怕任何人。
結果第二天,我上臺剛開講,一名大媽就拿著東西潑向我,並打了我一巴掌。事發當時,幸虧保安人員直接把她控制住,而我只有躲避,脫離身體接觸。我當時也沒有中斷我的演講,在簡單處理以後馬上接著演講。順便說一下,我沒有出場費,僅僅是報銷了我來回的路費和住宿費,我把演講當公益事業去對待的。
羊城晚報:被潑糞對待,心裡什麼感受?
彭曉輝:老實說,我很氣憤,我覺得受到了公開的侮辱,事後整整4天,心情纔調整過來。事實上他們有個所謂的『反色情聯盟』組織,在策劃時點了我、李銀河、方剛的名,這次剛好我參加演講,於是就衝我來了,把我當靶子打。我沒有直接對抗,是主辦方保安和警方處理了此事。挑事者在行政拘留幾天後,這兩天已經放出來了,她也受到了法律的懲罰。但我要強調的是,她這種對待不同意見的方式很極端,我考慮起訴她。
我從事性學研究和大學性教育20多年來,盡管遇到對立面但基本都是觀念上的,不像這種直接的暴力襲擊和污蔑。此次廣州的事件,我觀察到挑事者長時間受到性污名化的影響。事實上,我很同情那位潑糞大媽,她也是受害者,因為不受理性的支配誤解我的性學研究,她纔乾出了這樣的事情。我也相信這只是極少數人的極端行為。但我同時要強調一點:你可以不同意我的觀點,但得保障我說話的權利,更不能以傷害的方式對待異己聲音。你認為不對,可以公開辯駁,我願意傾聽。
B、中國成人99%是性盲
羊城晚報:這兩天有匿名教授發文,稱潑糞之舉是反彭言論長期受到壓制導致?
彭曉輝:我注意到了這篇文章,也在網上公開反駁了他。這種文章我認為是在污蔑,為後續的謾罵推波助瀾,煽風點火。他們有充足的理由,為何不公開姓名和職務?不與我公開辯論?我期待坦誠、公開、公平的學術討論,而不是一味污名化的道德指責。
稱潑糞之舉,是反彭言論長期受到壓制導致,那我要問了:在今天這個開放、透明時代,你為什麼自己不去舉辦論壇或演講駁斥我的觀點。我談論的性學,是遵守了科學規律,根據前人以及我自己的研究所發表的一些知識性質、觀念性質的言論。我認為總體上我沒有錯,只能說我所秉持的這些性學的價值觀念,跟他們的價值觀念有衝突。你可以不同意我的觀點,但是你沒有權利攻擊我,說我反人類、反中國傳統文化,這是誣蔑。
羊城晚報:你曾經說中國99%的成人是『性盲』,這怎麼理解?有什麼根據嗎?
彭曉輝:這是常識性的估計數,不是准確的統計數據。我給『性盲』的定義是:沒有系統地接受過性教育的人。目前看基本是這個情況。通過這麼多年的努力,開展性教育的學校越來越多,雖然總體還不盡如人意,但至少在進展之中。這還算讓人感到欣慰。
其實,性教育包含兩個層面:性的普及教育和高層次性學教育。不同年齡段和不同人群對性知識的需求有差異。性知識普及需要結合所在國家的政治、宗教、經濟、文化、習俗、倫理道德和法律規范等因素,做一個適應性的選擇。目前國內的成年人,有多少人敢說自己接受過系統的性教育,這要打一個大大的問號。所以,我一直以來在高校開講《性科學概論》,就是用嚴肅的學術理念來普及性教育。
C、支持同性戀婚姻立法
羊城晚報:《性科學概論》這門課如今是華中師范大學最火的選修課,原因何在?
彭曉輝:我的課程符合科學設計,一屆屆學生通過交流,說有用,口碑傳開了。學生向我反饋過他們上課的感受。他們知道了如何保護自己,知道了在戀愛過程中不願意發生性行為該如何做,戀愛期間的人際關系是一種什麼樣的規律,如何避免意外懷孕。對於性觀念的一些分析,能夠提高他們對性文化的理解力、判斷力和鑒賞力。同時,我開設的課也獲得學校的支持,甚至在2007年,我的性教育研究課題被評為湖北省教學成果一等獎。如此,學生們為什麼不喜歡?
順便補充一句。這次廣州被潑『糞』受辱,一回到武漢我所在的大學課堂,學生們就在上課的時候給我獻花和舉牌或者發信息表示支持我,因為他們認為我做的是對的。性學是一門嚴肅的科學,不知道社會上為何有極少一部分人老以曲解的說法攻擊人?有人說我贊成換妻甚至更難聽的亂倫,簡直是無中生有!要知道性學跟反色情是兩個概念,我本人也是支持反色情,這個毫不含糊,社會需要受法律和道德的雙重約束。我本人很多嚴肅的性學研究,被別有用心者不懷好意的制造毫無邏輯的『證據』而已。
羊城晚報:性學學者李銀河提出對同性戀婚姻立法,你對此事的態度,也備受反對者質疑。
彭曉輝:有人說我們鼓吹『同性戀』,錯了,大多特錯。李銀河自己撰文說得很清楚,她是做過同性戀研究,並且多次向人大、政協提出過同性婚姻合法化提案。反對性傾向歧視是世界潮流,已經在LGBT群體的爭取之下,寫入了聯合國的反歧視公約,與反對性別歧視、種族歧視等一系列反歧視原則並列。我對她的這一看法,是表示支持的。
同性戀跟單性戀、雙性戀一樣,都是客觀存在於這個社會的。長期以來,社會對這個特殊群體采取了回避或者歧視的態度對待,實際上造成了更多的問題,比如家庭的破裂、性病的傳播等。我們首先得承認它的客觀存在,再去想想原因、如何處理等問題,社會需要達成一個共識,雖然達成共識的時間可能受各種因素的制約,但我們不能一味回避。時代發展到了今天,我們就要給這樣性傾向的人一個健康的『婚戀出口』。
D、堅定我性學研究之路
羊城晚報:研究性學、進行性科學普及,有看到社會在改觀嗎?
彭曉輝:有的。2011年5月中旬,我受邀做了一場名為『性學基礎與涉性人際交往』的講座,媒體報道後,《性學碩導講座稱遭遇性侵應遞上避孕套》類似標題的文章被網絡瘋狂轉載。網上好一陣口誅筆伐,我還被冠以『遞套教授』,當時被迫開通了微博,以澄清『遇到強奸為保存生命而遞給避孕套』是瑞典一些父母叮囑女孩子的,並不是我個人的觀點。
羊城晚報:此次事件之後,你還會繼續堅守?
彭曉輝:當然,我是真的喜愛性學。我是醫學院畢業的77級大學生,82年畢業後,主動到華師來當老師,這一步打下了基礎。在積累了科學素養之後,自己就開闢了方向。因為喜歡性學,就進入了這個領域。越是沒有人去做,越是值得我們去做,何況我喜歡這個專業。研究之後,發現我們社會需要這個學科。之後就上昇到了社會責任感和使命感,尤其這一次的廣州事件,堅定了我終生不渝的性學研究和性教育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