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播音員:在薊縣的羣山腳下,有一座灰色大理石石碑豎立在鄉野間。碑身鐫刻着渾厚飽滿的大字“史各莊慘案紀念碑”。石碑的背後,詳細記錄着1938年的一起日軍燒村慘案。史各莊的故事是抗日期間發生在薊縣的29起慘案中的第一個鮮血淋漓的記憶,也是那個年代天津苦難和屈辱的縮影。請聽記者張亦弛的報道:
(壓混:鄉間的腳步聲)
在一片寧靜的田地和樹林中,矗立着的“史各莊慘案”紀念石碑在風中更顯得肅嚴。每年的清明節,88歲的楊玉田都要來這碑前坐上一會兒,撒下一捧新土,燒上一摞紙錢,寄託他的哀思與懷念。只要有人問起史各莊的歷史,楊玉田也總要把他們帶到這塊紀念碑前,一遍遍講起碑上記錄的往事。
(壓混:(碑前)楊:這是週三爺。記者:這幾個人都是咱們村村民?楊:對,都熟着呢,都是日本拽着村南邊殺的。……)
楊玉田說,這大半輩子他經歷了許多事,但是讓他永遠也忘不了的是1938年的農曆七月初五,他們這個只有幾十戶的小村莊被燒得精光。
那天晚上,鄉親們幹了一天的農活,家家戶戶正準備睡覺。可剛剛躺下便聽見村口有人喊“日本鬼子要來掃蕩了”。大夥兒不敢睡覺,坐起來聽着動靜。一直到轉天清晨,就從邦均方向傳來了一陣陣震耳欲聾的炮聲由遠及近。楊玉田回憶說:
(錄音:八點多鐘吧,就說來日本了(子)(鬼子)了。那時候日本(鬼子)還沒進莊子,他把那大炮安在南面的山頭上了,往盤山那打。所有的廟都給打着了。一邊打炮,一邊就下莊裏頭了。)
鄉親們知道情況不好,便互相招呼着跑到了屋外。一時間,娘揹着娃,少扶着老,大家互相扶持着急匆匆的向盤山躲去。
楊玉田那時候只有11歲,他連自己唯一的財產——一條破被子都沒顧得上帶,就跟着姥姥、姥爺和哥哥一塊跑。那天的夜很黑,走到半道上不少的人已經跟家人走散,孩子們的哭喊聲、頭頂上的炮聲在山道上亂糟糟響成一片。
(錄音:就個人亂跑,誰也顧不了誰。他們頭裏走我後面跟着跑,跑到那山溝去。當時炮一響(聲音)往腦瓜子裏鑽,那是迫擊炮。不害怕那是瞎話。)
經過一路的逃亡,大部分鄉親們一起躲到了北山溝的老虎洞。楊玉田個子小,就找了一處石頭縫鑽了進去。但是,還是有一些人在山路間跑散了。躲在洞裏的老百姓遠遠的望着家園,心裏都在祈禱,全村人都可以躲過這一劫。
天亮了,幾十名日本鬼子和蒙古騎兵隊進入了莊子。因爲當時史各莊出了不少反抗日軍的“便衣隊”隊員,鬼子捱過“便衣隊”的打,因此對史各莊村的老百姓恨的要命。他們進入村莊後,就用槍托挨家挨戶的砸門。但是砸開幾家門後卻找不到一個村民。鬼子隊長惱羞成怒,就命令手下把所有的房子燒掉!
(錄音:有的膽子大的往外瞅去了,趴在石頭垛上往外瞅。“哎呀,哪冒煙了!”他一嚷冒煙,就這樣一個個出來了。瞅也不敢來呀,這槍直響,“叮噹”的直打呢。就瞅着莊子大煙冒着,跟燒山似的大火。)
不一會兒,原本寧靜安詳的小村莊就變成了一片焦熱火海。大火整整燒了半天,全村一百多間房子和鄉親們省吃儉用存下的糧食、衣物全被燒成了灰燼。
村民們躲藏的山洞離村子只有幾里路,楊玉田眼看着自己家的三間房全都燒塌了。有幾個小夥子想要衝回村裏滅火,卻都被老人們給勸住了,眼瞅着火舌吞沒了一切。
然而,鬼子在放火燒村後仍不罷休。將近中午,他們又向着村們們躲藏的山區方向的野孩子溝進發。野孩子溝就在史各莊村後的山樑上,是一條南北向的石溝。溝很窄,有五、六丈長。藉着茂密雜草掩映,田二、朱寶善、王永慶、王永祿等7個人和鄰村的4名鄉親就躲藏在那裏。楊玉田從石頭縫裏親眼目睹了他們被日本鬼子抓住的一幕:
(錄音:抓的時候我正在外面呢,站在高的地方離二里地就看見了。那山溝在遠處看不着,日本(鬼子)離他們忒近了,這一個山頭上站着好幾個日本人,結果叫人發現了。直接拽南山嶺那邊了。)
鬼子發現他們後就團團的圍住,用繩子倒背手捆住了田二他們。爲了不讓他們逃跑,鬼子又想出了更狠毒的主意,找來了一根8號鐵絲強行了穿鎖骨,把11個村民連成了一串。
血從無辜村民的脖子上留下來,染紅了衣服,染紅了大山。鬼子牽着他們走到了村南的山包上,趕進了一個遺留着的破草房。11個人想要掙扎、抵抗,他們拍打着門板,怒罵着,但是因爲鎖骨被穿,沒有辦法跑出小屋。這時候,鬼子在屋外架起了好幾杆機槍,鬼子軍官一聲令下,幾個鬼子便同時點燃了房子……
(錄音:那屋是三間房,是草房,是地主家看園子的。把那些人推進去以後,把那門都關好,這都是擱上柴火,那時候有棒秸,潑上汽油燒的。)
此時,偷偷返回村裏的孫大嘴父子看到鬼子在放火燒人,他們從廢墟後面衝出來想要撲滅火焰。正當他們馬上就靠近燃燒的草房時,鬼子的機槍響了,孫大嘴爺倆兒被打死在了山坡上。
炎熱的夏季,柴草見火之後迅速的吞噬了小屋,兩米多高的火焰和滾滾黑煙即便是遠處也能看的真切。鬼子們在屋旁發出了陣陣的狂笑,鄉親們躲藏的山溝裏卻迴響着一片低低的哭聲……
青山燃盡,夕陽泣血。直到傍晚,日本鬼子終於撤走了。鄉親們互相攙扶着一起回到了村子。一些家人不見了的村民瘋了似的往村南跑去。映入眼簾的是那個還冒着煙的已經倒塌了的草房。扒開了倒塌的房頂,那場面慘的讓人沒辦法去看……
(錄音:各家人死的都知道就上那扒去,都不認得了,有的鞋燒(剩下)一截的,就田二那辮子漏出半拉來,那認出來了,埋在莊前頭了。像週三爺那爺倆,老孫家好幾個,都認不出來了。燒的就跟火葬場似的,連房架都沒有了。)
屋子地上橫七豎八的躺着11具焦黑的骨架,頭都薰得焦黑,皮肉都被大火燒化了,地上浮着一層厚厚的焦油。失去了丈夫的妻子,沒了父親的孩子全都跪在房前咒罵鬼子,呼喚親人。
(錄音:就我們北山這山上,就聽嚎聲、哭聲。別的啥也看不見。一個房子也沒剩都着了。都恨壞了。有這麼一句話,要是把日本打出中國,一天就給我一頓稀粥喝我都衝北磕頭。)
由於屍體已經燒得面目全非,也分辨不清是哪家的人。鄉親們只好一杴土、一行淚的埋了一座合葬墳墓,大家都管它叫“肉丘墳”。一場殘酷的侵略,在史各莊這片土地上留下了無法癒合的疤痕。
如今,70多年過去了,曾經沐浴在血與火中的史各莊,更名爲掛月莊,迴歸了和平與繁華。房子可以再建,但是,傷痛卻應該永遠被銘記。每到抗戰紀念日,楊玉田就要在碑前給當地的中小學校的學生講起這段往事。楊玉田說,立碑不爲記仇,而是要牢記歷史。
(錄音:到今天我沒忘,八路軍教我們,我們國大,日本國小,長期抗戰,他受不了,燒了草房蓋瓦房,燒了瓦房蓋樓房。現在實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