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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討高峰
寒暑假,曾是乞討的高峰期。到了假期,小寨村在外『打工』的父母、爺爺奶奶,會趕緊把孩子接走,而這些聲稱在外『打工』的成年人,有一部分是在乞討,而小孩則成了他們乞討獲得暴利的工具。
所以,每到假期,當地政府總要開大會,動員村民不要外出乞討,而要靠勞動致富,讓小寨人活出自己的尊嚴。
村民們說,聽的宣傳多了,他們也意識到,乞討是恥辱的,打工只要肯出力,經濟收入也比乞討要高。
甘肅省岷縣中寨鎮小寨村,10年前,這個村莊因『乞丐村』聞名全國。盡管村民們盡力修復著因乞討而喪失的尊嚴,但『全國第一乞丐村』的稱呼,也成了這個村揮之不去的心病。
遏制小寨村的『乞丐』,也成為當地政府的一項重要工作。10年來,雖然小寨村鮮有村民外出乞討,但外界對『甘肅岷縣外出乞丐』的報道,幾乎都要提及這個『乞丐村』,這也讓小寨村的村民感到了沈重的包袱。
近日,在北京、南京等地出現的岷縣乞討人員,又讓這個『乞丐村』走進人們的視野。
被人冒名
那些乞討人員,『沒一個是我們村的』
日前,北京、南京等地不斷曝出『全國第一乞丐村』小寨村的村民在地鐵上乞討,隨即,小寨村再次引起媒體關注。
小寨村的村主任方俊文,和政府工作人員一起去南京准備接回發現的7名乞討人員。可到了以後纔發現,這些乞討人員都不是他們村的,而是鄰近鄉鎮,『小寨村』只是被人冒了名。
而小寨村村支書李文忠則很肯定地告訴成都商報記者,在南京和北京發現的自稱是小寨村的乞討人員,被證實沒有一個是小寨村的。
村民們也有些哭笑不得,『自從小寨村因乞討出名後,附近地區的乞討人員被發現後怕丟人,都說是小寨村的,小寨村是替人背了黑鍋』。
李文忠說,小寨村2060人,今年尚未發現有人在外地乞討。在8月10日,中寨鎮和小寨村的乾部們,還對村裡逐家逐戶進行了排查,外出打工的人家都一一核實去向。每年,當地政府都會對村民進行這樣的教育和排查,遏制乞討已成為當地的一項重要工作。
如今的小寨,人們對乞討諱莫如深,問及的村民只會說,『我沒出去過』,但對其他一概不談。一位村民告訴成都商報記者,大家都知道乞討是丟人的事,以前即使出去乞討,也都是說『打工』,幾家關系好的一起出門,方便有個照應,但回來了也不說。
2005年,作為這個村子的第一個大學生,李玉平在他就讀的小寨初中的校報上,發表了一篇題為《致全鄉中小學生的一封信——別跪了,小寨人,站起來》的文章,號召小寨人放棄乞討,靠勞動掙錢。
此前,媒體關注這個甘肅南部的偏遠村莊,以『全國第一乞丐村』這種村民們認為並不光彩的方式聞名全國。
小寨村,周圍土地貧瘠,村民們在石頭山上開墾土地,種上一季青稞、玉米,有沒有收成全看天意。
從上世紀70年代開始,農閑時分,乞討,曾是這個小村莊的謀生途徑,漸成風氣。一部分早期出門乞討的人,帶回了錢,甚至蓋起了樓,人們外出乞討從要饅頭到要錢,從填飽肚子到發家致富。
7歲時,李玉平就被父親帶著到外地乞討。最後,他要求父親送他上學,得以考上一所職業院校,也從此改變了自己的人生。李玉平曾吐露心聲:『當時乞討氣氛很濃,越來越嚴重,我實在看不下去了。』也正是他『自爆家丑』的舉動,讓全國媒體蜂擁而至。
小寨村的人說,媒體報道後,『像被活生生地扒光了衣服』。小寨村的人們開始自我修復喪失的自尊。
陰影難除
到外地上學,自我介紹時被嘲笑
去年,13歲的李福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了縣一中。對於這個大山中的人家,是一件很值得高興的事。
李福滿懷希望地跨進校門,可在第一天做了自我介紹後,李福說,他恨不得馬上回老家,再也不想去上學了。
當他說到自己來自『小寨村』時,下面哄堂大笑。有同學小聲說:『乞丐村。』李福說,他的自尊受到了很大的打擊,『真想找個縫鑽進去』。
李福的遭遇,讓爺爺奶奶疼在心裡,卻不知如何安慰。這樣的尷尬,並非李福一人感受到。10年前,被媒體關注後,『乞丐村』的稱號伴隨著從這裡走出的村民們。老村支書楊敬忠認為,媒體大肆報道『全國第一乞丐村』,很多情況也被誇大了,村裡人對記者比較敏感,多數人不願多談。
楊敬忠說,以前媒體報道說80%的小寨人都出去乞討,根本不是事實。他認為,即使在最普遍的時期,也只有少部分人出去。現任村支書李文忠告訴成都商報記者,2013年,他上任時,全村2000多人,只有10幾人在外乞討。現在,這些人是鎮、村工作人員做工作的重點對象,也沒有再出去乞討了。
8月15日,在小寨村新村莊的村口,幾位老人正陪著孫子們玩耍,這些孩子不到一歲,父母外出打工,照顧小孩的任務則留給了老年人。
這在以前是很難出現的畫面。到了寒暑假,在外『打工』的父母、爺爺奶奶,會趕緊把孩子接走,而這些聲稱在外『打工』的成年人,有一部分是在乞討,而小孩則成了他們乞討獲得暴利的工具。
寒暑假,曾是乞討的高峰期。當地政府總要開大會,動員村民不要外出乞討,而要靠勞動致富,讓小寨人活出自己的尊嚴。
村民們說,聽的宣傳多了,他們也意識到,乞討是恥辱的,打工只要肯出力,經濟收入也比乞討要高。
一位照顧小孩的老人說,現在農村人素質提高了,大人都是為了小孩過得好。她指著自己的孫子:『我孫子每個月奶粉都要吃好幾百塊錢的,誰還捨得讓他出去要飯。』
這種觀念上的改變,也讓人們找到了新的致富途徑。當地種植黃?、當歸等中草藥,每家每年也能靠此收入一兩萬元。農閑時,村民們再去新疆、內蒙古等地幫人種菜,在建築工地做小工。
而對於村裡60歲以上的老年人,每人每月可以有80元~100元的養老保險,貧困戶每月還可以有200元的補助。如果出門乞討,則很有可能取消這樣的待遇。
意識轉變
孩子的教育更重要,『帶孩子出去是對不住孩子』
遏制小寨村的乞討,成了當地政府的一項重要工作。而在小寨村周邊的鎮、村,卻又興起乞討之風,很多時候,小寨村也是替他們背了黑鍋。
臨近村莊的方紅,剛被村乾部從北京接回老家。1個月前,她帶著兩個孩子外出乞討,被送到救助站時,也只有兩三千元的收入。除去路費等費用,乞討一個月,她僅收入1000多元。
回到老家後,方紅沒有和鄰居們談起自己的『打工』經歷,感覺每個人都心知肚明,卻又無人點破。
方紅認為,她乞討是生活所迫。2013年,為了建房,她家向信用社貸了五六萬元,加上村裡的補助,一共湊了10幾萬,蓋起了兩層小樓。
方紅說,本來准備多貸一些錢,可又怕還不起。房子修好後,方紅家每年要承擔很高的利息。但到了一年的還款期,方紅拿不出來錢,都是先在村裡找人借錢,把銀行的錢還上後,再趕緊從銀行貸款,然後再拿去還。
方紅家裡的樓已經建好,但牆面沒有粉刷,家裡也只有幾個老舊的家具,看起來與新房很不搭。方紅說,她還算幸運的,湊錢把房子建好了,還有一些人家,建了一層後沒錢了,只能出去掙錢,回來再蓋。
住著兩層小樓的方紅,卻不得不為了錢去乞討。她沒有透露,自己以前是否也乞討,只是感覺乞討是生活延續下去的方式。
方紅說,她也知道乞討很丟人,還常常受氣,兩個孩子跟著也經常吃不好住不好。為了兩個孩子,她從不揀別人不吃的東西,都是買些東西吃,但晚上只能走到哪住到哪,『我也知道兩個孩子是跟著受罪』。
而她的兩個孩子,都在上小學。當被問起是否想上學時,兩個孩子先看看方紅,然後默默地點了頭。
村民們對待乞討的態度如今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以前,大家心照不宣都去乞討,對乞討是麻木的。而現在,很多村民已經意識到乞討喪失的尊嚴。
不少村民在內蒙古、新疆打工,幫人種地、當建築工,雖然辛苦,但村民們說,『打工不受氣』。在建築工地搬磚,一天有100元的收入,雖然經常沒活乾,但除去吃住成本,省吃儉用每年也可以攢下兩三萬元。
因建房而欠下數萬元,甚至十餘萬元債務的村民並不佔少數。但村民們認為,出去打幾年工,慢慢還,『打工、種地都能掙錢,要飯的人是又想賺錢,又不願意出力』。
坐在村口的方艷麗,一邊抱著孫子一邊說,農村人也意識到了孩子的教育更重要,『帶孩子出去是對不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