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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27日,4歲嘉嘉走了,他的遺體,還躺在廣州番禺殯儀館。離開這個世界的當天,這個4歲的幼兒,他還穿著棉衣,分上午和下午,共『拉練』了19公裡。組織拉練的,是『天道正氣』自閉癥兒童訓練基地。這家基地認為,自閉癥是可以治愈的,而每天拉練10公裡以上,是他們鼓吹的治愈自閉癥秘訣之一。自閉癥,在醫學界被認為是不能治愈的疾病之一。而該基地老板夏德均卻撰書宣布治愈了自閉癥,進而吸引了嘉嘉的母親送其前來。
這位宣稱治愈了自閉癥的『夏老師』,究竟是何方神聖?日前,記者前往廣州、湖南等地調查,發現這個神醫『夏老師』,是隱藏在民間的又一個『大師』——跟王林一樣『能用氣功治病』的大師:不打針不吃藥,治感冒、便秘、腳氣、尿床等小病;氣功、按摩、刮痧,治白血病、腦癱、心髒病、肝炎和兒童自閉癥等絕癥。甚至套路都是一樣的。不過,這位大師,跟王林、胡萬林不一樣的是,擁有高學歷、曾經當過人民教師。
荒謬治療
自閉兒童之死:一天拉練19公裡
因患有自閉癥,今年3月,家住遼寧丹東的嘉嘉,經父母千裡尋醫送至廣州,在一家名為『天道正氣』自閉癥兒童訓練基地,接受軍事化封閉式治療。
每天拉練10公裡以上,是訓練基地治愈兒童自閉癥鼓吹的秘訣之一。
嘉嘉夭折後,5月10日,嘉嘉媽媽告訴記者,她已從廣州返回丹東,正在准備起訴材料,將通過法律途徑,向『天道正氣』維權。
『嘉嘉事件』發生後,夏德均設在廣州市番禺區石樓鎮亞運城裕豐新村5街2號的訓練基地,已人去樓空。不過,夏德均以『拿什麼拯救自己』為名,在和訊網開設的博客仍在。
232篇博客中,不僅宣稱夏德均能治各種疾病,還記錄從2007年至2013年間,夏德均自稱醫生全國出診足跡。
夏德均打著康復機構幌子,鼓吹『不要相信醫院相信我』等言論背後,藏著夢想發財的生意經。而最讓正規醫院醫生們驚詫的是,對於兒童自閉癥,夏德均作出的治療計劃是:每天『拉練』20公裡。
兒童每天拉練20公裡科學嗎?中山三院兒科資深主治醫生李曉峰給予了否定。
李曉峰認為,兒童每天拉練20公裡,顯然過多。兒童正處於生長發育階段,心、肺、肌肉以及神經調節系統都不成熟,強度過大的長跑,容易使其肌肉疲勞,加重其心肺負擔,造成氧氣供應不足,造成心肺和肌肉損傷。此外,兒童溫度調節能力較差,熱天容易出汗過多,冷天容易受涼感冒,一般認為,12歲以下小孩,每次跑步不宜超過1000米。另外,發熱本身是身體的防衛反應,但長時間高熱會引起中樞神經系統興奮度增加,甚至驚厥,還會造成心、肝、腎等髒器負荷過重引起損傷。
據當地多家媒體報道,丹東嘉嘉離開這個世界的前一天,即4月26日,嘉嘉戴著帽子、穿著厚厚的棉衣、背著小書包,上午拉練10公裡,下午拉練9公裡。拉練回來,孩子非常累,中午很快就睡著了。關於每天拉練10至20公裡,也得到嘉嘉媽媽張巍出示視頻的佐證。視頻來源於康復基地每日傳送到家長微信群。
4月27日23:00,嘉嘉被宣告臨床死亡。急診科醫生對死因的診斷為:肺出血、病毒性腦炎和重癥手足口病。
神奇故事
火車上遇病患氣功『治愈』重癥
夏德均的博客,隱約呈現著其文字功底。
但文字功底難掩事實的荒謬。2010年8月18日,他在《喝水,怎樣提高人體代謝循環的』運力『?——與冠心病患者的對話》中,認為『喝水既可以急救也可以養生。喝水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喝進去的水以出汗的方式排泄。』
在這裡,他講述了一個神奇的故事:
這個故事發生在火車上。2009年10月,夏德均從河北保定出診返回湖南。剛上車,一位女孩拉住了他,開口就喊『醫生救媽媽』。當來到一節車廂,他發現一位五十多歲的女士,臉色蒼白,滿頭大汗,痛苦地用手捂著胸口。
他立即給出答案:是心髒病?對方說是,並說吃了藥都不管用。夏德均立即拿出了自己『看家本領』:准備四瓶礦泉水。
接下來,他在患者前胸後背點穴,緩緩用力,力透指尖,運力傳導進入患者的五髒六腑。每個穴一兩分鍾,點完一個穴,就讓患者緩慢喝水。四瓶水喝完了三瓶,患者臉色正常了,有說有笑起來。
之後,夏德均與女孩交流時,女孩說『醫生您有氣功吧,功力深厚,幸好遇上您。』
夏德均給出回答是:『氣功雖然能解決一些問題,但你母親的緩解主要得益於水。』
類似如此神奇的故事,在夏德均的博客裡,還有很多,當然,故事結尾也幾乎雷同:這些人均跟隨他,來到天道康復中心,一至三個月,病好了。
記者通過博客記錄發現,夏德均鼓吹『不要相信醫院相信我的自然療法』時,不外乎『三板斧』:患者問診時,夏德均先給患者講一個中醫老故事。解析患者病因時,也總繞不開『先天不足、環境不良、飲食錯誤、喝水太少、運動不夠』等因素。開出治療『秘笈』時,更繞不開『多喝水、多運動』。
大師末路
盯上自閉癥患者,超范圍經營惹禍
除『神醫』經歷,夏德均還將『出診』足跡寫了下來。
從足跡看,夏德均全國出診最頻繁的一年,是2008年。第一次出診時間2008年3月25日,地點山東淄博。通過博客,夏德均透露出診所在地的同時,還將QQ號和手機號公布於眾,請新近朋友聯系。不過,在記錄中,夏德均到底是去給誰看病?看了什麼病?治療情況如何?這些信息被其完全省略。也讓人無從查證。
記者通過調查發現,夏德均通過博客杜撰神醫、游醫式『出診』,開啟『康復事業』的同時,他先後還在岳陽、廣東惠州、廣州等三地,開辦過『天道康復中心』。
2011年,在廣州天河區東圃,天道康復建立天道兒童保養中心,營業面積300平米,投資20萬元,專做領域『兒童康復』。這一次,夏德均注冊了自己的公司,名叫廣州天乃道營養健康諮詢有限公司。
通過廣州市工商局注冊信息查詢,這是一家商務服務業類公司,經營范圍僅為營養健康諮詢服務。夏德均任執行董事兼經理,曾紅梅任監事。注冊時間2014年5月29日,注冊地廣州市天河區棠東官育路24-26號D118號。2015年2月16日,該公司注冊地址發生變更,改為廣州市番禺區石樓鎮石清公路655號五街2號。與天道康復網站公布地址『廣州市番禺區石樓鎮裕豐新村五街2號』完全一致。
5月9日,記者來到這裡,此處已人去樓空,玻璃門緊閉,從內鎖著。多位居民證實,這個地方,確是夏德均建立天道康復基地。『前段時間出了事,一個孩子死了,其餘10個孩子,全被家長接走了。』一位裕豐新村保安說。
從公司注冊和博客記錄看,進入2011年,夏德均的業務,已從慢性病縮小至專注兒童自閉癥領域。從立在公路邊的標牌,以及掛在外牆的標牌顯示,這是一家『特殊兒童體制訓練基地』。
嘉嘉事件發生後,當地衛計局方面並未掌握到該機構存在利用醫療器械、藥物或手術等進行治療醫療行為的充足證據,暫不能定性為非法行醫。但工商認定夏德均的公司超范圍經營。5月10日,番禺衛計局表示,目前該局還在證據收集中。
夏德均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已沒辦法正常運轉了,我自己也不想做了,也希望相關部門關掉我們。太累了。』
廣東恆生律師事務所律師丁浚指出,嘉嘉在該機構進行康復培訓過程中死亡,還要根據實際情況追究企業的民事責任。目前需等待法醫屍鑒及調查結果,再判定機構需負的相應責任。
嘉嘉的屍檢報告還有待時日。對於嘉嘉父母來說,兒子的失去,已讓他們萬分痛心。
張巍質疑說,可能全國各地還存在很多類似機構,他們希望嘉嘉悲劇不要再次上演。
(死者嘉嘉系化名)
鄰居揭底
『就是個語文老師 懂什麼醫術』
夏德均會氣功嗎?事件怎麼處理?記者致電其本人,以及通過手機短信向其本人求證,但始終未沒有得到回應。
記者調查發現,夏德均是湖南益陽人,生於1965年5月16日,畢業於湖南師范大學中文系。
『他是養生專家?還能治病?那他真是一個能人……』5月10日,湖南岳陽市岳陽樓區紅日機械廠居民區21棟樓下,當被問及夏德均是否懂醫術和養生時,多位鄰居均流露出驚詫表情的同時,還異口同聲地表示,他就是一個語文老師,懂什麼醫術嘛,騙人的!
湖南岳陽市岳陽樓區紅日機械廠,位於岳陽市郊冷水鋪一帶。記者通過多方渠道證實,這裡曾是夏德均從湖南師大畢業後,進入社會的第一站。該廠居民區21棟403號,系夏德均在該廠子弟校任語文老師時的住所。
陳大媽,今年74歲。住在夏德均舊居所的一樓。她兒子曾任紅日機械廠子弟校校長。
陳大媽證實說,夏德均大學畢業後,分配到子弟校教高中語文。後來,子弟校高中沒有了。夏德均不願教初中語文,他就開始請長假,『下海』去了。具體時間記不清了。『不過,我的印象中,他根本不懂醫學。一個學中文的,怎麼可能會懂醫術,隔行如隔山嘛!』
夏德均在自我簡介中表示,他從語文老師到涉足醫學,特別是中醫和自然療法,是『由於身體的原因』。
到底是什麼身體原因?2007年6月27日,即夏德均在和訊網開博第二天,他寫了第一篇博客文章《拿什麼拯救自己》。文章因加密,目前已打不開了。不過,從內容摘要這樣寫道:『母親在吃了十三年的藥以後,58歲永遠地離開了我們,死的時候有十多種病。幾年以後我中風了,妻子得了精神分裂癥,十一歲的女兒尿床,全家陷入了慢性病的重重包圍,在醫藥的治療中苦苦掙紮。』
『他中過風?騙人吧!』夏德均的多位老鄰居證實,夏德均這是在說謊。一位不願具名的鄰居表示,他『棄教』,就是『下海』去了。『他在這個小區,根本騙不了人。所以,他只有離開,出去騙人去。』
夏德均發家史
時間不詳,從教師崗位下海。
2007年,夏德均開始探索和運作天道正氣,原名天道康復。最初由夏德均個人寫博客,然後不斷為各地慢性病人提供諮詢和上門治療服務。
2008年10月,《天道康復》一書面世。出版後成為一本養生暢銷書。
2009年2月,夏德均個人投資30萬元,在岳陽建立天道康復中心(個體戶注冊),中心運作8個月,在2009年9月停止運作,負債25萬。
2009年9月,夏德均和劉春波在廣州重新開始運作、推廣天道康復,以工作室的形式出現(沒有注冊)。
2009年9月—2011年元月,天道康復與深圳王室養生機構合作,在廣東惠州羅浮山建立療養機構。因營銷不利,投入不足,最後合作停止。
2011年元月,天道康復在廣州天河區東圃建立天道兒童保養中心,投資20萬元,專做兒童康復。
2011年下半年開始,天道兒童保養中心縮小康復服務的范圍,專門康復治療兒童自閉癥、多動癥、抑郁癥、腦癱等兒童疾病。
2012年5月,天道康復在北海建立第一家自閉癥康復學校。
2013年5月,廣州天道康復自閉癥訓練基地在番禺亞運城成立。
2015年4月,新的特殊兒童體質訓練基地啟用,建築面積4000平米,投資300萬元。天道正氣前後共投資500萬元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