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任總理支持,敬佩吳儀
2001年1月,史美倫到任兩個月前,吳敬璉嚴厲抨擊中國股市中的做莊、炒作、操縱股價現象。
當時,內地大部分上市公司存在着信息披露、做假賬或其他問題,上市公司質量不佳,是證券市場最大的風險所在。因其豐富的證券監管經驗和鐵腕之風,史美倫的到任被寄予厚望。
在其任內,證監會所頒佈的相關法令,超過之前歷史上任一時期。“執法執法再執法”,是史氏監管的“標誌性”詞彙。
但是,在中國證券監管層內部,“執法執法再執法”並沒有形成一致。與此相對的政策取向是發展,限制新的企業上市,以保證股指不跌。
記:你當時遇到的阻力大嗎?
史:罵我的聲音很厲害。但不能因爲機制不完善發展不到位,就可以不執法,或者說對法治的觀念可以淡薄一點。因爲不執法對守法的人不公平,大家爲什麼要守法,我守法又沒什麼好處,這樣就沒有規矩了,市場就亂了,要給人知道犯法是有代價的、划不來,這些概念要有。更重要的是執法,規範市場與發展市場沒有牴觸。
記:但股指確實下來了,高層領導有沒有批評過你?
史:沒有。他們都很支持我。後來家寶總理也找我談過話,他也很支持我的工作,當時也是他希望我再留下來,我就留了下來。
記:你當時確實非常引人注目。
史:我不是出來競選,我的責任是做好我分內的工作。就是因爲我是從境外聘來的,所以吸引了更多注意力,當時要是換了別的人,不是從境外聘的,他可能也會受到指責,這個位置比較特殊。
記:這倒有個說法,說你是鐵娘子,在大陸有兩個人被稱爲鐵娘子,一個是吳儀,另一個是劉麗英。你是第三個。你知道什麼叫鐵娘子嗎?
史:知道。就是做事比較果斷而且不怕得罪人,在外國也一樣。很多人問我,你感覺這個稱呼是好是壞,我說我做了這麼多年事,別人愛怎麼稱呼我就怎麼稱呼我,我無所謂。我總是說,讓我的工作由歷史來評價。可能做得好可能做得不好,這個我問心無愧,我盡力了。我當時在香港證監會十年,也有批評,也有很多事,香港地方小更像放大鏡一樣了。
記:你和另外兩個“鐵娘子”接觸過嗎?劉麗英是中紀委原副書記
史:挺好,我現在是香港廉政公署諮詢委員會的主席,可以和中紀委交流。吳儀副總理與我也有接觸過,我非常敬佩她,她是我的模範。鐵娘子是做該做的事,不怕得罪人,其實男的也有這樣做事的,只不過沒人叫鐵漢子,好像那是理所當然的。
“鐵娘子”的“是是非非”
在大陸三年半期間,史美倫更多地是和“改革”相連,她的任命本身就是改革的產物。任內,她提出了完善大陸的保薦人制度、建立獨立董事制度等等,在很多人看來,這些都是舶來品,未必適合中國國情。
在史美倫大陸任職前後,中國證券監管層引進大量“海歸”。除史美倫和高西慶擔任證監會副主席外,其他大多擔任部門副主任或者規劃委員會委員。
2001年的股市暴跌,一些人將矛頭指向“海歸派”,樑定邦和史美倫首當其衝。
“不顧國情引進一些所謂的先進方式,或者是將管理權交由一些並不瞭解中國國情的人來管理,中國還會走很多彎路。”內地一位經濟學愛好者在證監會與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聯合召開的一個討論會上說。
身處監管前線的史美倫也清楚自己面臨的責難。其中,她在APEC會議上回答記者提問時提出的“普世價值”(universal value),被解讀爲“不懂中國國情”。
史:當時有人誤解了我的概念。在APEC會上,我說有些事是有普世價值標準,你說中國大陸的股民就不應該受到公開、公平、公正的待遇?你說三公是國際慣例,我們引進就不對?我感覺不能戴着有色眼鏡去看。不論你是新興市場成熟市場,所有的股民應受到的最基本的保護是一樣的。有的人說我不懂中國國情,把這些都引進來。我也不想因爲這一點跟他們辯論,他們的出發點是引進了外面的概念就是對中國不好,但是事實是引進外面的價值觀念或者經驗不等於對內地不利。
記:你說過,做事不懂國情是你的最大特點,你所指的國情是什麼?
史:所有不能解釋的事。我在內地,有些事情他們不能解釋,就說內地就是這樣。反正我也笑了,我說的不懂國情就是這個意思。我一向感覺自己是比較professional的,是專業的,自己是來做事的,是希望在金融市場的改革裏面出點力氣,能做多少做多少,我自己感覺不是求升官也不怕得罪人。
記:當時總理怎麼跟你講的?
史:這些我不想公開講,不過我自己就說,我是無求的,總理說無求就可以大膽做。
記:你在任時有人來求過情嗎?
史:有人來說,這是誰誰誰,我說這個名字對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我剛到證監會的時候別人說不能怎樣做,我總問一個很傻的問題:這樣做有什麼後果,他們都答不上來,就說反正不能這樣做,也沒人這樣做。結果我還是做了,也沒見什麼後果。
記:那時候股市被當作爲國企解困的工具。
史:有人這樣講,我沒有這個感覺。對我來講,不存在這個問題。它的用意和我的工作無關,我就是監管市場,把這個市場弄得比較健康規範,讓所有參與者享有同等權利。股市在中國存在的大目的是什麼,那不是我的工作範圍,而且我不會因爲它是國企,因爲它有重大的任務,就對它手下留情,當時沒有這個感覺。
記:你怎麼看待對海歸派的批評?現在還有很多“海歸”在關鍵崗位任職。
史:可能我還不太一樣,我本來就是境外的。我感覺當時有些人是心存嫉妒,有些人會想你明明是境內的,爲什麼去外面轉了一圈回來就很風光。這種狀況很矛盾,我碰到的所有人都想出去學習唸書,但是一旦出去回來了以後,其他的人就指責他是海歸派。
對海歸派的指責很不公平並很分化,我感覺很可怕,有“文革”之風。你應該看個人,不應該說所有海歸派提出來的都不對,所有土生土長的提出來的都對,反過來也一樣。不能一概而論,應該對事不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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