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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18日,海軍陸戰隊官兵在轉移受災群眾。地震發生後,有400多名群眾在轉移途中被困在大山深處的清平鄉高橋路段,缺水斷糧。18日清晨6時,由海軍陸戰隊兩棲偵察隊50名骨乾隊員組成的救援突擊隊,徒步十多公裡的塌方山路,排除千難萬險,攀越多處塌方路段,采取分組接力的方法,火速轉移群眾。截至發稿時,救援突擊隊將綿竹天池鄉和清平鄉83名因地震被困6天的群眾成功營救到安全地帶。新華社記者 查春明 攝 |
5月16日22時40分,經過長達13個小時的營救,河南消防官兵在四川什邡市成功救出一名被埋長達104小時的幸存者。這名幸存者生命體征穩定,基本沒有外傷。這是獲救者被抬出。新華社發(康建國 攝) |
強震襲來,一個個生命瞬息之間被掩埋於廢墟之下;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一些生命萎謝、凋零。但同時,更多的生命以無比的堅忍與堅強,超越災難、戰勝死神,在經歷漫長的等待之後重見光明。
這個漫長的等待中,他們經歷了怎樣的生命考驗,他們的心理承受了怎樣巨大衝擊?驚魂回首,一些地震獲救者講述了他們的心路歷程。
『只有一個念頭,逃,逃,逃!』『地震發生時,我只有一個念頭,逃,逃,逃!無論如何要逃出去!』
在四川省醫院一間病房裡,回憶起地震發生時那一刻的可怕情景,頭部纏著厚厚繃帶的汶川縣編織袋廠職工唐建儒的目光仍然充滿恐懼,面部肌肉不時掠過絲絲顫動。強震發生時,他正在這個距映秀鎮僅一公裡的燒火坪的工廠宿捨裡睡覺。
『地震發生時,我感覺人像皮球一樣被彈了起來,很高,很高……像跳皮筋一樣上上下下跳了好幾次。房子也是上下跳。開始我想是不是原子彈爆炸了,後來一想應該不是,原子彈爆炸房子應該是斜著倒掉的。我意識到是地震了。』唐建儒說。
『地震來得真是太快了,山上的石頭往下滾得也快。一塊房子大的石頭砸在我們宿捨樓的中間。』
巨石正好擊中兩層宿捨樓的中間部位。唐建儒說,二樓的中間部分向上拱起一下之後,馬上落了下來。在地震和巨石的雙重打擊下,『宿捨樓像糟木頭搭成的一樣,迅速垮塌了下來』。
唐建儒說:『到處都是煙,到處是灰塵,天也灰灰的,下起了雨,能見度只有幾米。不知道什麼東西從什麼地方飛過來砸在我頭上,我也顧不得看了,一心想著的就是要跑,無論如何也要逃出去。』
『地震的時候,我們正在上寫字課,我纔剛剛寫了幾個字。』四川省醫院內,嘴脣高高腫起擠嚴了鼻孔、頭纏繃帶、臉上滿是血痂的都江堰新建小學二年級學生王佳琪回憶說。
地震發生時,她正在四層教學樓底層的一間教室裡上課。
『老師和大家都慌了!』小佳琪眼睛游向一邊,好像在確認地震是否還在發生,『老師告訴同學們趕快逃,一定要逃出去。』
『娃娃們都叫著往外跑。我剛跑到教室門口,房子就垮了,把我壓倒了。我好害怕!』當母親蘭群霞告訴記者她女兒『七歲零八個月了』時,小佳琪馬上糾正說:『是七歲零九個月。』
『我聽見好多娃娃在哭、在喊救命,老師也在喊。』小佳琪說。由於口腔嚴重潰瘍,這個連吸管也不能用的小女孩口渴時全靠媽媽用一個小小的塑料壺往嘴裡倒。
後來獲救時被溫家寶總理從救援人員手裡接過抱進懷中的小佳琪回憶說:『那時我在廢墟裡,感覺自己身下有只小腳。』
『過了一會兒,我覺得身下有東西在動。』小佳琪說,『好像是另外一個小朋友的小手,後來就不動了。』
『我覺得頭上有什麼東西在動,摸了一下,是血,但是不覺得疼!』小佳琪說,過了一會兒,她就『睡』過去了。
『冷靜、堅強,纔有活下去的希望。』『那天,我正在門市外的街上,突然感覺地晃了一下,當時還沒反應過來,愣愣地站在那裡看。接著又晃了一下。我看到房子開始出現裂縫,心想壞了,地震!』綿陽市中心醫院內,來北川縣做生意10年、在縣城臨街剛開了一家眼鏡行的江西人雷小海說。
『我拔腿就跑!可沒跑出幾米,就被撞倒在地。接著街邊整棟樓倒下來,我兩眼一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雷小海說。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醒過來了,也不知道是白天黑夜,周圍黑漆漆的,什麼聲音也聽不到。』雷小海試著動了一下,發現身體可以側躺過來,身上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只是鼻子裡聞到一股隔壁修表鋪裡傳來的汽油味。
『但是這時,我清醒地知道,只有冷靜、堅強,我纔有活下去的希望。』他說。
『我前後爬了一陣,發現自己被兩根水泥柱夾在中間。樓倒下來的時候,樓板正好蓋在這上面,形成了一個大概三米長、兩米寬、兩肩高的空間,正是這個空間讓我逃過一劫。』雷小海說。
雷小海邊爬邊摸,『第一下摸到一只手,冰冷的,又摸到一張臉,往旁邊一摸,摸到了頭發。我想起身上有打火機,摸出來一打著,發現身邊有三個人,都死了。』他說。
『當時也不害怕,急著找路出去,可用手四處推怎麼都推不動。』雷小海說,『我想靠自己是出不去了,這時候只有冷靜、堅強纔有活下去的希望。』他說。
讓雷小海意想不到的是,劇震之下,隔壁修表鋪裡的報時鍾居然沒壞,還在隔一段時間報一下時。『我也不知道准不准,但聽著時間多少心裡有點寄托。』
『當時,水泥柱外面還壓著一個人,也沒死,我倆還聊了一會,可聲音太小,一句話要喊幾遍纔聽得清楚。他那邊也壓著三四個人,只有他還活著。』雷小海告訴那人,『安心等人來救吧,困了就睡覺,不想那麼多了。』
為了存活,雷小海對自己的處境有清醒的認識:『因為缺水,我們倆盡量不再說話。為了保存體力和減輕痛楚,我開始盡量讓自己睡覺。不知是做夢還是幻覺,我在恍恍惚惚之中多次覺得自己已經被救,多希望自己能活著呀!』
苦苦等待中,一天時間過去了。
第二天晚上,四處摸索的雷小海摸到了兩個手電筒。『擰了一下發現還能用。我就打著手電四處照,結果照到那三個已經死了的人,臉都幾乎腫了一倍,變成青色了,眼睛、鼻孔、耳朵裡都在流血。當時想著再過幾天要是還出不去,我也和他們一樣了。』他說。
這樣想著,雷小海一點不覺得害怕:『我知道,這時最重要的是不能失去信心。我告訴自己一定要堅強,一定會有人來救我。我告訴水泥柱外面那人說,要相信外面的人,他們會來救我們出去的。』
第三天,雷小海在水泥柱和樓板之間發現了一個縫隙:『大概30公分寬的樣子,中間被塊磚頭堵住了,我就拿手去摳,摳了好久終於把那磚頭給摳掉,外面照進來一絲光線。我一看外面是白天,可能救援的人快到我這裡了,心裡多少有點興奮。』
有了一條縫隙,和旁邊那人說話的聲音變得清晰了些。『他告訴我他已經56歲了,被壓得動不了,身體下面都是碎玻璃、衣架和磚頭,難受得很。看我這邊空間比較大,能不能想辦法弄個洞,把他也弄過來。』雷小海說,『可水泥柱子太硬,根本掏不動。』
但堅強的雷小海毫不放棄,『既然4層高的樓房都壓不死我,那就是閻王不想收我,我就肯定死不了。於是我就安心等待,該喊救命喊救命,該睡覺照樣睡覺。』他說。
『見到那線光明,我知道自己終於獲救了!』神志一直清醒的雷小海清楚地記得自己被困74小時後獲救的情形。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部隊終於來了。我聽到他們開始在外面挖,知道自己應該不會死了。部隊把上面的樓板清完,清到了壓著我的這一層,就不敢做大動作了,怕樓板不穩垮下來砸到我。』雷小海說。
『後來他們看到我掏的那個洞,就用錘子把洞砸大了一些,跟我說話,結果我說什麼他們聽不懂。他們就告訴我他們是解放軍,這幾個人都是山東人,聽不懂四川話,讓我說普通話。』雷小海說,解放軍戰士在外面弄了兩個千斤頂,從洞裡遞給他,讓他在下面壓千斤頂。
『他們告訴我,這樣可以把樓板平衡住,他們好在樓板上打個洞弄我出來,還告訴我出來的時候把眼睛閉上。』他說。
『見到那線光明,我知道自己終於獲救了!』雷小海,經歷了長久的等待之後,終於等到了久違的陽光的出現。
隨著救援戰士在樓板上打出一個大洞,雷小海說:『我感到裡面一下子亮了很多,心一下子就輕松起來。』
『我趕緊爬到洞口,閉著眼睛把腦袋伸了出去。』雷小海回憶說,『有人拿紗布蒙住我的頭,把我拉了出來。本來我在裡面還沒什麼感覺,可被拉出洞的一剎那,腦袋嗡的一下就暈了。』
就在雷小海被放上擔架的時候,被埋在彭州市小魚洞鎮回龍溝一處樓房廢墟裡74小時的四川省建築科學研究院預應力鋼結構研究所職工劉明輝也被救出,用擔架抬往急救點。
『山路非常陡峭。在一些陡坡上,擔架簡直是直立著抬,救援人員隨時可能摔下山崖。』劉明輝說,仿佛當時危險的感覺還在觸動著他的神經。
幾個小時後,運送劉明輝的擔架到達了一處營地,『戰士們立即給我喝了一點水和牛奶。我開始冷得渾身發抖,他們又用被子把我的身體捂熱。』他說。
稍後,擔架到了一個稍大一點的營地,官兵們給劉明輝喝了一小碗熬好的熱魚湯,鼓勵他好好橕下去。
『這是我這輩子喝過的最好的魚湯。我的身體熱乎了,但心裡更熱乎!』劉明輝說。
在這個營地裡,一位名叫田科的醫療志願者為劉明輝的傷口進行了簡單的清創包紮後,擔架又開始向山外前進。
『一路上,不斷有進山救援的志願者過來安慰我,為我補充了很多喝的。』劉明輝說。
幾十分鍾後,劉明輝被抬上了四川省巴中市派來支援災區的救護車。
15日中午12時左右,警笛聲中,載著劉明輝的救護車到達了彭州市人民醫院。
『死裡逃生之後,活著最重要,感恩最重要!』『真是鬼門關前走了一趟啊!死裡逃生之後,我一切全都想開了,全都看明白了!』在汶川縣映秀鎮打工的祝冬秀說。地震發生後,她在工廠建築的廢墟中被埋了8個小時。
『什麼最重要?生命最重要,活著最重要,親情最重要,感恩最重要!』祝冬秀說,『在這場地震中,我是第一次這麼深地感受到了人間的真情。』
『經歷這場劫難後,我再也不會去爭什麼名利了!救我的人給了我真正的情,真正的愛。將來的生活中,我也用一樣的情、一樣的愛去對待我的孩子,對待我的老公,對待我的爸爸媽媽,對待身邊的人。』她說。
『既然我又活了一次,我就要讓這個被救出來的命好好地活下去。用我所有的努力、所有的真情,去加倍愛我的生活,加倍愛我身邊的人們,愛以不同方式幫助我們的人,愛再次給了我生命的祖國。』說到這裡,祝冬秀的眼裡泛出點點淚光,『我知道,不管怎麼努力,我這輩子也報答不了解救我的鄉親們、解放軍的恩情,報答不了黨和政府的恩情。』
『我清楚地記得,是一個武警中校把我背出映秀鎮的。有的路段山高坡陡,沒有什麼路,有時候滑坡。他是爬著背我走的。』四川省醫院內,頭部纏著厚厚繃帶的汶川縣編織袋廠職工唐建儒說,『我至今不知道武警中校的名字,只記得他瘦瘦的,印象最深的是他脖子上有顆痣!這一生,我都會把這顆痣記在心裡!』
『這次真的是兩世為人啊!真的謝謝那些解放軍,他們一直堅持救援,不是他們我早晚也是個死啊!救我的是幾個山東人,以後聽到山東話,肯定感到非常親切。』雷小海說。
面對記者,被廢墟奪去雙腳的北川縣曲山鎮小學六一班學生龐雅芝表現得格外堅強:『我要好好學習,為我死去的同學們學習,為冒著生命危險救我出來的好心人學習。而且,我要好好鍛煉身體,將來可以參加殘疾人奧運會,為祖國拿金牌。』
『5月15日正好是我的30歲生日,這天我被部隊官兵和同事們從廢墟挖出,我將永遠記住這個特殊的日子。感謝黨和政府給了我第二次生命,感謝一切幫助過我的人!』劉明輝說。
『說真的,以前只是從電視上看到各地救災的感人場景,有時還真的不太相信。現在我終於親身感受了一次。真的很感謝。感謝黨和政府派部隊官兵把我從廢墟中救出,感謝不斷支持和鼓勵我的親朋好友、單位同事、醫生護士、志願者,是他們給了我第二次生命。』劉明輝說。
『出院以後,我想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去感謝所有幫助過我的人;第二件事是做一名志願者為他人服務;第三件事是更加努力地工作,回報社會!』說這句話時,劉明輝的語氣非常堅定。
(新華社成都5月18日電)
(責任編輯:江大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