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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雖已過去,我的身體裡還循環著他的血液。是中華文化的血液。』楊振寧的父親楊武之是中國早期留美數學家。楊振寧所寫《父親與我》一文感動過許多讀者,但卻少公開提及自己的母親。他昨天接受臺灣《中國時報》訪問,首度對臺灣媒體談到雙親對他的影響。
楊振寧表示,他那一代的中國人受到家庭的影響非常大,雖然父親是新時代的知識人、母親是舊時代女性,但兩者對他同等重要,只是影響的方式不同。
楊振寧的父親是學數學的,但不鼓勵他念數學。『父親雖然給我介紹了數學的精神,但認為數學不夠實用。』楊振寧准備報考大學時,原本選擇化學系,但自修准備物理時,發現物理更合他的胃口,因此進了物理系。楊振寧說,選擇念什麼、研究什麼,全是出自自己的興趣喜好與對學術的『品味』。
由楊振寧所寫、妻子翁帆編譯的新書《曙光集》,收錄楊振寧十一年前寫的一篇文章《父親和我》。楊振寧一至六歲時與父親分離,他在文中寫道要循著父親的道路前往美國讀書時,與父親在公車站道別的畫面。
『向窗外看,驟然間發現父親原來還在那裡等,他瘦削的身材,穿著長袍,額前頭發已顯斑白。看見他滿面焦慮的樣子,我忍了一個早晨的熱淚,一時迸發,不能自己。』
有些書第一句就不懂
華人諾貝爾物理獎得主楊振寧已高齡86歲,前晚抵達臺灣,30日一早就趨車前往中壢參加『中央大學』舉辦的『餘紀忠講座』。一整天議程下來,依然神采奕奕,絲毫不露疲態。不時還主動牽起妻子翁帆的手,兩人幾乎寸步不離。
與人交談時,很難察覺他的年齡,即使在晃動的車上訪問,他仍保持他一貫的說話節奏,字字分明、思路清晰,發言謹慎,但絕不拖泥帶水。
昨天中午稍事休息一小時,楊振寧准時到『餘紀忠講座』會場報到。他的講題是『物理與數學的分與合』,即使對理科研究生而言,題目仍嫌枯燥堅硬。
他秀出一張投影片,告訴滿場五百多人。他自娛地說,有些書光看第一頁就看不懂;更有些書讓人連第一句都看不懂!
演講結束,翁帆慢步走上講臺,大方地與與楊振寧站在一起,與簇擁的學生合照,然後一起開心地手牽手前去為諾貝爾大師椅揭幕。這時天空飄起細雨,『小心啊,地滑!』翁帆提醒楊振寧,兩人臉上帶著笑意,也卸除了大學師生對『大師』兩個字的恐懼。
楊振寧:華人終會做出一流科研
楊振寧對於華人世界的科學發展,他深表樂觀,認為終會做出世界第一流研究。他也談及父母對他學術生涯及人格養成的影響,言談不疾不徐,流露中國『文人科學家』兼治中西文化的風范。
以下是訪談摘要:
問:你與翁帆(妻)這次回來,覺得臺灣哪裡不一樣了?
答:我昨晚抵達,還沒看到臺北哪裡不同。假如你要問我臺北最大的改變,我會說是因為臺灣換了一個『總統』,我想這對臺灣的空氣、臺灣的整個想法,一定會有決定性的變化。不過我還沒觀察到。
我對臺灣的消息所知不多,但在北京、香港常看華人電視臺及雜志,尤其是臺灣這兩年競選的經過,我比在美國還多知道一些。
兩岸科學成就是遲早的事
問:你曾談過決定科學發展成功的四個要件,現在是否仍持相同意見?
答:我曾說過一個社會科技發展的條件,分別是人纔、紀律、決心、經濟支持。這些條件我今天仍認為非常重要。大陸與臺灣現在都非常注意這些條件,而且我覺得這些條件兩岸都具備。
兩岸常問的問題是,什麼緣故大陸或臺灣還沒有做出世界公認的第一流科學研究?我想主要是因為傳統的建立、學科的發展、前沿題目的尋找並非一兩天能夠發展出來。
但長遠來看,科學在臺灣、大陸是新的發展,相較於西方國家兩百年的發展,要追上去是不容易的。但總的來說,兩岸的科學的確是有長足的進展,這是值得欣慰的,且兩岸科學成就是遲早的事。
固執前沿研究兩岸都有這種人
問:有人懮心兩岸新生代科學家缺乏願景,你認為呢?
答:我同意、也不同意。同意,確實有這現象。但我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好,我與一般人想法不太一樣,每個人的天分、經驗與與喜好不同,以現在經濟發展的狀況,有些科學領域有很好的經濟報酬,對於有些年輕人造成衝擊是常有的事。但總有一些人非常的固執走前沿研究,仍想在科學研究方面做些事,這種人兩岸都有。
現在科技領域裡許多新發展或許與經濟掛帥有關,不一定不好。例如近年來醫藥科技高速進展,但這方面的研究者是否只為了賺錢?我想也是有,但若能拯救人類生命,我認為這是好事,我鼓勵年輕人往這方向發展。
『中研院』進軍世界有很大進步
問:你認為『中研院』的學術高度在哪裡?
答:『中研院』今天跟我一九八六年第一次來臺時已經完全不同,預算、人員、研究所數目都增加好幾倍,在前沿期刊上發表的文章也大幅增加。我是念物理的,八六年物理所研究員的興趣與世界前沿研究有一段距離,當時沒能實時跟上世界發展的方向。但今天完全不同,例如近兩年國際高溫超導有新發展,一種以鐵為主的物品可以變成高溫超導,『中研院』也能跟上腳步,我知道物理所吳茂昆院士等人很快在這方面進軍,表示拉近了與世界的距離。
化學、生物等其它領域也是這樣,都有很大的進步。
問:『中研院』是臺灣最高學術研究機構,你對『中研院』的發展有何看法?
答:國際科學界的人對臺灣高等教育與『中研院』的關系都有所了解,都知道『中研院』對臺灣科學發展貢獻。臺灣科學發展與大陸、德國、蘇聯類似,由政府支持重點研究單位發展,發展模式與美國研究單位不同。
我們的模式有好有壞,對一個急速發展的地區,首要之務是要急速追上去,臺灣、大陸的模式是比較成功的。
美國的模式是比較散的,我同意它是『資本主義學術市場』的說法,在已發展的國家會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