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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瞭望東方周刊》記者金明大/河南開封報道
開封上演『株連』式拆遷 作為公職人員,為了不使自己受到父親房屋拆遷的『株連』, 王天文無奈聲稱自己已經與父親『脫離父子關系』『做不好家裡的拆遷動員工作就不讓上班,這不是搞「株連九族」嗎?』陳芳(化名)滿臉憤怒地向《瞭望東方周刊》記者反映。
今年29歲的陳芳是開封市第二人民醫院手術室的一名護士,她在這裡工作了八年,是科裡的骨乾。然而,最近她的『工作崗位』不再是醫院手術室,而是家裡。
6月2日下午4時,陳芳接到醫院人事科下達的通知,要求她和另外兩位同事『從今天起,停薪停職,全脫產回家做工作』。
據陳芳介紹,所謂『做工作』,就是勸說父母盡快同意拆遷。
護士遭遇拆遷『株連』陳芳的父母居住在開封市禹王臺區醫院後街,在護城河南岸,因為開封市元宏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要在這裡進行商業性房產開發,陳芳父母的房子被列入拆遷范圍。但由於對拆遷補償安置標准有異議,他們至今沒有簽訂拆遷安置協議,拒絕拆遷。
『房子是我岳父家的,我妻子根本不在那裡住,憑什麼要牽涉到我妻子的工作?』陳芳的丈夫郭偉憤憤不平地說。
不讓正常上班,這讓陳芳難以接受。她找到醫院人事科去問,人事科拿出一份由醫院辦公室下達的通知說,『是院裡決定的。』
通知上說,接衛生局《關於加大公職人員拆遷工作力度的通知》,為加快工作進度,加大工作力度,確保6月10日前完成公職人員拆遷任務,該院涉及的在職人員均要從6月2日起『停薪停職,全脫產回家做工作』。通知顯示,該院共有三名職工涉及,其中就有陳芳。
6月24日,陳芳的父親告訴《瞭望東方周刊》,從6月2日開始,開封市衛生局、開封市第二人民醫院、禹王臺區拆遷辦的工作人員多次到家裡做工作,說拆遷是開封市的大勢所趨,勸他們早日簽字,完成拆遷。
『不是我們不配合,是他們補償的標准太低。』陳芳的母親武文英說。談到因為拆遷而影響到女兒工作的事,武文英低下頭來,顯得無奈和愧疚,『閨女早就嫁出去了,沒想到現在還會連累到她。』
陳芳說,雖然自己6月2日被要求『停職』,但為了不影響工作,她還在醫院悄悄上班。可到了6月16日,陳芳發現自己5月份的工資被停發,同時,科室領導好言相勸:衛生局每天下來檢查,如果發現沒停職,院裡要被罰款5000元,院長要寫檢查,還要追究相關領導的責任……
為了避免麻煩,當天,陳芳正式停職回家。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搞拆遷「株連」了。』陳芳說,早在2007年11月28日,為了讓她回家動員拆遷,醫院曾經讓她『停職』過一次。那次,她被停職了四天,衛生局和醫院的領導都到她父母家做動遷工作,後來此事不了了之。
公職人員帶頭拆遷開封市位於河南省中東部,是中國七大古都之一,曾經作為河南省的省會一度繁榮。
然而,隨著河南省省會西遷鄭州,開封市逐漸衰落,其經濟發展和城市建設由此滯緩。近年來,隨著『鄭汴一體化』的實施,開封市看到了發展機遇,開始加快城市建設,優化投資環境,推動經濟發展。
『這兩年開封的建設力度很大!』開封市某官員介紹說。而由建設引發的拆遷問題也備受開封市領導的重視。
采訪期間,關於公職人員參與拆遷的問題,本刊記者多次聽到有關部門這樣解釋:這是市政府的要求。
據開封市某局退休乾部劉某介紹,為了推進拆遷工作,開封市動員公職人員帶頭拆遷。公職人員本人在拆遷區域內的,要帶頭簽訂拆遷安置協議,逾期不簽,停薪停職;有公職人員家屬或親戚在拆遷區域內的,公職人員要去做動員工作,過期不拆,停薪停職;沒有公職人員的被拆遷戶,由各區政府分派本區的公職人員去承包動員(即包案),動員不成,停薪停職。
據了解,這種工作方法從2007年底開始實施,開封市內22個拆遷項目涉及的公職人員全部參加,開封市主要領導也多次對公職人員帶頭拆遷工作提出要求,『每周都要開會強調。』
據《開封日報》報道:6月20日,在開封市房屋拆遷工作第五次專題會議上,開封市市長周以忠指出,至今未完成公職人員拆遷任務的主管部門和單位,主要領導要充分認識這項工作的重要性和時間的緊迫性,要親自掛帥,采取有力措施,確保6月27日前完成工作任務。
會上,開封市國土資源局(房產管理局)局長李學耕通報了5月20日以來全市房屋拆遷工作進展情況,其中提到,繼金明區等13家部門和單位完成公職人員戶拆遷任務後,又有市交通局、市商業銀行、開封大學、市委黨校、市中級人民法院等部門和單位完成了公職人員戶拆遷任務,『但至今仍有10家部門和單位未完成公職人員戶拆遷任務。』
此前,5月30日,在開封市『全市房屋拆遷工作專題會議』上,市長周以忠要求各區、各有關部門要進一步加大工作力度,強力推進拆遷工作進程,全面完成市委、市政府下達的工作目標,『對6月15日前完不成工作任務的區、部門和單位,市委、市政府將給予通報批評,對主要領導實施誡免談話。』
據反映,開封實行『公職人員帶頭拆遷』以來,政府及相關部門多次強調『加大力度,加快進度』,涉及的公職人員人心惶惶、焦頭爛額,他們一方面要忍受單位的『高壓』,同時還要面對家人的『哭訴』,『恨不得找個地縫自己消失』。
開封市某官員表示,公職人員帶頭拆遷,初衷是好的,是為了起示范作用,推進拆遷工作進程。但讓他們停薪停職、專門回家動員拆遷,就值得商榷,『畢竟,他們都有自己的本職工作。』
為防『株連』父子『翻臉』據被拆遷戶反映,和陳芳一樣,遭遇拆遷『株連』的公職人員,在開封市各個區都普遍存在。他們有的頂不住壓力,說服家人簽訂了協議;有的『動員不力』,至今被停職在家;還有的為了保住工作,無奈宣布和父母脫離了親屬關系;也有人因為單位效益本來就不好,這次索性辭職。
家住鼓樓區的劉俊華有60平方米的門面房在拆遷區域內,因對補償安置標准不滿,她也一直沒有簽訂協議。令她沒有想到的是,此事竟然影響了自己兒子的工作。
劉俊華的兒子張某今年25歲,在順河區上班,5月下旬開始,張某被區裡停薪停職,安排回家做家裡的動遷工作。由於動遷工作進展緩慢,張某至今沒有恢復上班。
開封市衛校退休人員李某,價值50多萬元的房子被要求拆遷。李某身體不好,家裡收入極少,全家都靠他的工資吃飯。當初,因為沒有及時簽訂拆遷安置協議,他的工資被單位停發,單位辦公室主任、人事科長也受牽連遭『停薪』,單位說,如果再不簽,就徹底開除他,扣發其醫保。
為了不使昔日的同事因自己受牽連,也為了家人以後的生活,李某最後被迫簽訂協議,同意拆遷。一位知情人士告訴本刊記者,當時,李某是哭著簽字的,『50多萬元的房子只「賣了」30多萬元。』
開封市文化局退休職工王平安的住房位於龍亭區楊家湖南岸,面積80平方(含車庫),屬於一類拆遷區。2006年4月份起,開發商未經王平安一家同意就單方面對其房產進行評估,每平方米估價800元。
『太低了,我們當然不答應。』王平安的女婿段大強告訴《瞭望東方周刊》,『我們這裡是一類拆遷區,周圍同等條件的房價是每平方米3000多元。』
王平安的兒子王天文(化名)在開封市文化局下屬某圖書館上班,單位也找到他讓他回去做父親的工作。
作為公職人員,為了不使自己受到父親房屋拆遷的『株連』,王天文無奈聲稱自己已經與父親『脫離父子關系』了,『很多年都不和家裡來往了』。
從此以後,每當有人問起自己的兒子,王平安都無奈地說『我們沒有兒子』。兒子王天文也不敢公開回家了。
據反映,還有部分公職人員為了免受『拆遷株連』,被迫夫妻『假離婚』。
據被拆遷戶反映,除了上述幾個單位,公安局、稅務局、開封日報社等單位都有公職人員受『拆遷株連』的情況,很多人至今都沒有恢復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