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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魯格曼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一邊扶著頭,一邊大聲朗誦他的最愛—讀者回信 |
10月13日,瑞典皇家科學院諾貝爾獎委員會宣布,將2008年度諾貝爾經濟學獎授予保羅.克魯格曼。此前,克魯格曼成功預測了1997年的亞洲經濟危機,並助克林頓當選總統。與其卓越的經濟纔華齊名的還有他的『毒舌』,克魯格曼擅長一針見血地對時局進行評論。獲獎前一天,他在《紐約時報》撰寫專欄評論說,美國7000億美元救市計劃『走錯了方向』。
文/莫書瑩
『很顯然,這個人的瑞典口音是裝的!』美國當地時間10月13日清晨,保羅.克魯格曼(Paul Krugman)正在華盛頓參加G30會議。其間,他接到一個來自瑞典斯德哥爾摩的電話,內容是通知他獲得本年度諾貝爾經濟學獎。這位55歲的普林斯頓大學教授的第一反應,便是嘲諷一下這位搞惡作劇的家伙。
在確定這個消息屬實後,克魯格曼不得不從會議中退場。他匆忙搭乘最早一班火車趕回普林斯頓,『一個諾貝爾獎簡直要把你一天的安排都搞得亂七八糟。』得獎後,思維縝密的經濟學家發出這樣的感慨。
『我並不吃驚自己能拿諾貝爾經濟學獎,但這一切來得比我預料的要早一些。』克魯格曼成名很早:1988年,年僅35歲的他以《期望減少的年代》一書在美國一炮而紅;1991年,他獲得有『小諾貝爾經濟學獎』之稱的約翰.貝茨.克拉克獎;他在1996年對亞洲金融危機的准確預言,更使他在國際經濟學界如日中天,被稱為『當今世界上最令人矚目的貿易理論家』。
『經濟學界的莫紮特』『今天在我身上發生了一件有趣的事情。』當地時間10月13日清晨7點40分,趕回普林斯頓的克魯格曼更新了他的博客。在這篇題為《一個有趣的清晨》的文章裡,內容僅此一句。
此前40分鍾,瑞典皇家科學院諾貝爾獎委員會宣布,將2008年度諾貝爾經濟學獎授予保羅.克魯格曼,以表彰其對於『貿易格局分析與經濟活動區位』所做的突出貢獻。這也意味著他將獨享高達140萬美元的獎金。
『這個消息出乎我的意料,我趕緊洗澡之後去參加新聞發布會。』其間接受電話采訪的克魯格曼表示,『我已經電話通知我妻子,也給父母打了電話,但是還沒來得及煮咖啡。』
克魯格曼目前是普林斯頓大學經濟學院與威爾遜公共和國際事務學院教授。13日下午兩點半,在威爾遜公共和國際事務學院報告大廳,普林斯頓大學召開克魯格曼專場新聞發布會。整個報告大廳被他的學生、同事和記者們擠得滿滿當當。普林斯頓大學第一位女校長雪莉.蒂爾曼難掩興奮之情,她坦承自己也是克魯格曼的熱情粉絲。
人群中,一位老者的身影尤其引人矚目。他就是被稱為『普林斯頓幽靈』的傳奇人物:數學天纔小約翰.福布斯.納什。由於對博弈論方面的卓越貢獻,納什於1994年獲得諾貝爾獎。納什同時也是名精神分裂癥病人,多年來堅持與病魔做斗爭,好萊塢經典影片《美麗心靈》就是以他為原型拍攝的。
現年80歲的納什過著低調的生活。但這一次,很少在公眾場合露面的納什,出席了大學為克魯格曼主辦的慶祝活動,並與後者合影留念。至此,普林斯頓大學共有8名諾貝爾獎獲得者,其中,兩位(納什與克魯格曼)獲得經濟學獎。
與前輩一樣,克魯格曼將經濟學研究帶入了全新領域。
『保羅在國際貿易以及區域經濟方面的研究成果,促使國際經濟學研究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他的影響力毋庸置疑。』普林斯頓大學經濟學院院長克裡斯蒂娜.帕克森評論說,『商鋪會隨便找個地方開店嗎?人們會隨便找個地方住嗎?保羅告訴我們當然不可能。他的理論為我們還原了現實世界的面貌:公司必然會追逐經濟規模的擴大,消費者肯定會要求更多元化的選擇,交通成本問題也很有可能導致一宗貿易的失敗。』
克魯格曼曾說過:『事實上,我在全球化真正到來之前就已經全球化了。』早在1979年,26歲的克魯格曼剛剛從麻省理工學院獲得博士學位,他決定為全球化和自由貿易給經濟帶來的影響撰寫一個新模型。
克魯格曼認為傳統理論不能充分解釋許多國際貿易逐步向小國集中的趨勢。『當我開始研究這個領域時,國際貿易的規模遠不如現在。』在13日接受采訪時,克魯格曼回憶道。『我猜你們會認為我較早就有了全球化意識。我想說這是因為我非常注重挖掘全球化過程中的一些更深層次的問題:人們為何要在這裡居住?工廠為什麼要在這裡建址?』
『他在國際貿易上做出了革命性的貢獻,改變了以往經濟學家思考國際貿易的方式。』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經濟學家莫瑞斯.奧博斯特弗爾德,將克魯格曼比作『經濟學界的莫紮特』,認為他在研究方面所擁有的智慧獨一無二。
明星教授和作家在普林斯頓,克魯格曼是一名明星教授。他授課眾多,從大一新生的經濟學入門課程到研究生學院的講座上都會出現他的身影。本學期,他在研究生院開設了一門名為『國際貨幣政策和理論』的課程,堂堂爆滿。
此前,克魯格曼曾先後任教於耶魯大學和麻省理工學院。曾任教於北京大學的著名經濟學家鄒恆甫就在耶魯大學聽過他的課, 『克魯格曼的言談非常風趣幽默,一些高深的經濟學理論往往能夠通過極其通俗生動的講解來說明。』克魯格曼本人則表示,只有那些傻瓜纔會將一些事情越說越復雜。
克魯格曼同時也是一位筆耕不綴的明星作家。他在專業期刊上發表過200多篇論文,出版著作20多部,諸如《兜售繁榮》(1994年)、《大破解》(2003年)、《下一個榮景:當經濟遇上政治》(2007年)等著作都非常暢銷。
1996年出版的《流行國際主義》,讓克魯格曼在亞洲名聲大振。他在該書中預言了亞洲可能出現金融危機,他當時表示,亞洲的高速發展潛伏著危機。『所謂的奇跡不過是建立在浮沙之上,遲早要幻滅的。』他當時這樣寫道。第二年,金融危機席卷亞洲,他的名字因此被廣泛提及。
在美國,克魯格曼的名聲更多地來源於他為全美各大報刊撰寫的專欄。上世紀90年代,他為《福布斯》和《華盛頓郵報》旗下《Slate》撰寫的專欄,引發了公眾對國際貿易和經濟政策的爭論;從2001年開始,他每周為《紐約時報》撰寫兩篇專欄,其中對布什政府的經濟和政治政策尖酸的評論吸引了大量讀者。
獲獎前一天,他還在報紙上大肆評論說,財政部長保爾森炮制的7000億美元救市計劃『走錯了方向』,政府接管銀行『沒有觸及真正的問題』,而共和黨則是『傻瓜黨』(the party of stupid)。
《紐約時報》評論說,克魯格曼的文風『符合各階層讀者的欣賞口味』。『我猜想,克魯格曼教授應該是歷任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中認知程度最高的經濟學家之一。獲獎會吸引更多的人閱讀他的專欄。』
不過,撰寫專欄的工作也曾給克魯格曼惹過不大不小的麻煩事。在正式出任《紐約時報》專欄作家之前,克魯格曼曾受聘於安然公司監事會,為其提供經濟、政策方面的意見,報酬是每年37000美元。此後,鑒於《紐約時報》的規定,他辭去了安然的工作。
2001年,安然事件爆發,克魯格曼在他的專欄裡大力抨擊安然。他當時表示,有關部門對加州能源市場的監管漏洞,讓很多像安然這樣的公司有機可趁。他的這種做法惹火了一些人,有人甚至在當時指出,克魯格曼操縱了媒體的輿論。
獲獎後,克魯格曼表示,他不會因此而改變他的寫作習慣。
『毒舌』克魯格曼這是一幅最為典型的克魯格曼日常生活場面寫生:他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一邊扶著頭,一邊大聲朗誦他的最愛—讀者回信:『我一看到你的文章就想扔報紙』;『你們大學應該開除你』;『你這個偽精英』。
『你知道近期我看過最精彩的形容是什麼—自大的豬!』面對媒體,他『吃吃』地笑了。
1953年2月,克魯格曼出生於紐約長島的猶太人家庭。他畢業於耶魯大學經濟學系,但在大學時代,克魯格曼更偏愛歷史,他常常逃課去旁聽歷史系的課程。與著名經濟學家諾德豪斯的相識,讓他下定決心走上經濟學研究之路。
『經濟學超級男生』,鄒恆甫曾這樣形容克魯格曼在美國的聲望,『他在美國人心中就如同「易中天」在中國人心中那樣。』成名後的克魯格曼是美國商界最有知名度的經濟學家之一,他頻頻受邀參加各種研討會,擔任各大企業顧問。而在最為忙碌的時期,他曾專門僱用一名經紀人打理『外交事務』。有時候,他還不得不要求經紀人提高出席各種活動的價碼,以此拒絕一些活動邀請。
此外,他也成為美國政府積極招攬的精英人纔。早在1982年,29歲的克魯格曼就被邀請去華盛頓擔任首席經濟學家;1992年,他又擔任克林頓總統的競選顧問,他的經濟演說曾給予競選期間的克林頓很大的幫助。
在美國,與克魯格曼卓越的經濟纔華齊名的還有他的『毒舌』,他擅長一針見血卻又不無尖酸地對時局進行評論。克魯德曼的性格在大學時代就已經初露端倪,他甚至還為此丟了獎學金。成名以後,他總不放過抨擊時局的機會。他曾在自己的書裡提到這是一個『狗吃狗的時代』,『美國人總認為,唯有不擇手段打壓對手纔能獲得工作和生存的機會。』
也正因為此,贏得總統大選後的克林頓,並未如人們預期的那樣,選擇克魯格曼擔任首席經濟學家。
《新聞周刊》的記者當時評論說,主要原因在於克魯格曼得罪了太多的人,而他過於強勢的個性並不適合在華盛頓的圈子裡混。對此,克魯格曼本人並不在意,他甚至不無嘲諷地說,『在那個地方(華盛頓),好的分析者並不受重用,馬屁精倒是如魚得水。』
也有人評論說,克魯格曼就像在扮演更為清高的詹姆斯.蘭迪(美國魔術師,以拆穿魔術師的各種把戲出名),總是以拆穿華盛頓一些『政治企業家』的把戲為樂,而且他從不介意指名道姓。比如,他評論美國經濟戰略學會總裁Clyde Prestowitz,說他的所作所為『不比一個推銷蛇油的狡猾商人高明多少』。
而就在獲獎前的10月10日,克魯格曼接受電視采訪時還直言不諱:『我們的金融系統處於失控的狀態,人們現在能做的就是購買國債和飲用水。』克魯格曼認為政府的錯誤政策導致美國出現危機;他說,當前的金融危機與上世紀經濟大蕭條時期有許多的相似之處。
對話克魯格曼----『我本應識別出更多的警報信號』Q:你不僅是一名經濟學家,還是一名廣受追捧的專欄作家。當初,你為什麼會決定寫專欄?
A:我當初選擇寫專欄就是為了要盡可能多地接觸廣大的讀者,幫助人們樹立正確的觀點。在我看來,一些明顯正確的事情,在現實社會中總是被扭曲。比如當大眾談論起國際貿易時,總會在第一時間想到,『這是一場戰爭,不是贏就是輸。』這太可笑了。
Q:如果由你來領導國家,情況會是怎樣的?
A:我首先引用今天(10月13日)早些時候英國政府收購兩家最大的銀行,以換取640億美元的資本注入作為一個例子,來說明采取大膽措施應對的必要性。我優先考慮的將是把資本注入金融體系,臨時保障財政機構獲得貸款的危機控制;此後跟進大規模的財政刺激計劃,用於協助州和地方政府的基礎設施開支,這樣我們纔能擺脫這種經濟衰退。在這一切之後,還要普及衛生保健。
Q:是否應對違規行為或某個體追究法律責任?
A:當然。事實就是事實,當系統超越了舊的法規,法規就無法顧及到這個系統。這次危機中含有許多貪婪的成分,但貪婪並不等於違法。正因為如此,在我看來,沒有什麼法規能起到很好的制約作用。將來,我們可能會看到一些懶漢蹲在監獄裡,但我認為這不太可能會發生。
Q:你如何評論如今已經徹底垮塌的房地產市場?
A:我本應識別出更多的警報信號。我有足夠的智慧察覺出這場危機的到來,我也確實看到了其中一部分信號。我看到了房地產市場的泡沫,但為什麼我就是沒有弄明白,一旦房地產泡沫市場破滅,1997年發生在印度尼西亞的惡性循環、2002年發生在阿根廷的危機,也會出現在美國呢?我覺得每個人都應該明白,世界已經陷入了危機,有一些我們自己以為看不見的怪物在作祟。但其實,這些怪物絕對是真實存在的。這就是如今狀況帶給美國人民的信息。
(實習生劉晶對本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