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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不是演電影,但對美國前海軍陸戰隊員蒂莫西•科洛梅爾來說,有一部電影卻可以讓他重溫人生。當科洛梅爾第一次看剛剛獲奧斯卡多項大獎的影片《拆彈部隊》時,3年前在伊拉克的那些日子又重回腦海,電影講述的正是他在伊拉克的生活。作為一名拆彈士兵,科洛梅爾在伊拉克待了8個月,拆除了150多枚炸彈。
不逞能是首要原則
《拆彈部隊》的編劇馬克•博爾曾說:『拆彈是一項極端危險的職業,沒有多少人願意選擇這一和死神接近的工作。』鑒於拆彈工作的危險,美國拆彈部隊所有成員都是自願加入,科洛梅爾也不例外。但科洛梅爾說,他當初加入拆彈部隊不是一時衝動,他的目的很簡單:救人。
2006年8月,31歲的科洛梅爾正式接到了前往伊拉克的通知。
回憶伊拉克的日子,除了緊張的經歷,很少有輕松的時光。不出勤的時候,科洛梅爾和他的戰友要在營地訓練、維護設備。偶爾閑下來,他們會抽抽雪茄、看看電影或者脫口秀節目。但這種放松對於他們來說是一種奢侈。
更多時候,科洛梅爾和他的戰友像消防隊員一樣,每天等待電話鈴聲響起,然後趕赴現場。『一天24小時,我們一般要出去調查10到15起可疑案件。』接到情報後,拆彈小組會在最短的時間裡集合出發。
拆彈部隊很少單獨行動,他們通常是3人協同作戰。一名經驗豐富的拆彈專家當隊長,兩名士兵為輔助人員,科洛梅爾正是隊長。
拆彈部隊使用的車輛是重型裝甲防雷車,這些車通常都有一些奇怪的名字,比如『水牛』、『美洲獅』或者『哈士奇』,科洛梅爾乘坐的那輛就叫『美洲獅』。車上放著他們必需的所有設備:排爆機器人、排爆服以及水和食物。
實際上,大部分時候,拆彈工作由排爆機器人完成。只有遇到機器人無法解決的問題時,拆彈專家纔會親自上場。在這種情況下,科洛梅爾首先要穿好排爆服,而這項工作只有在戰友的幫助下纔能完成。穿排爆服是一項體力活,因為衣服本身的重量就有40公斤。
排爆服由高科技人造材料制成,共有兩層:外層堅硬,內層較為柔軟。堅硬的外層可以使人免受彈片之傷;柔軟的內層則可以保護士兵們免受衝擊波的危害。一旦穿上排爆服,科洛梅爾就要加快行動速度,因為他的體溫會不斷昇高。每過15分鍾,排爆服的溫度就會上昇10攝氏度。因此,對於拆彈士兵來說,排爆服內部的防火層是他們的救星。防火層和宇航服內部的水冷裝置很像,它有一個抽水系統,可以從一個特制的水瓶裡抽取水分,讓士兵的身體涼快下來。
不過,穿上排爆服並不意味著百分之百安全,只是增加了拆彈專家活下來的幾率。要是遇到威力巨大的爆炸,拆彈專家還是在劫難逃,這或許可以解釋為何電影《拆彈部隊》開頭,那名穿著排爆服的拆彈專家依然被炸死。科洛梅爾承認,穿上排爆服去拆彈是他們的最後選擇。對拆彈專家來說,逞能很有可能是在自尋死路,他們的第一選擇還是通過操控機器人來解決問題。
自己曾被炸上天
在伊拉克,幾乎所有的拆彈士兵都不止一次挨炸,有人因此受傷,有人甚至喪命。自阿富汗戰爭和伊拉克戰爭開打以來,已經至少有50名拆彈專家死在戰場上。科洛梅爾也經歷過同樣的危險。
2006年12月11日,科洛梅爾接到電話,有美軍報告稱,在路上發現了可疑的炸彈。科洛梅爾和戰友很快出發。按照指示,他們開著『美洲獅』來到一個偏遠的小樹林。路上,科洛梅爾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因為對武裝分子來說,在路上埋炸彈可比在其他地方方便。
正想著,『轟』的一聲巨響,一枚炸彈在他的座位下方爆炸,緊接著,又有一枚炸彈炸響了。14噸重的『美洲獅』被氣浪掀出了3米之外。科洛梅爾當時就被震暈,他在車裡昏迷了大約30秒,纔漸漸恢復意識。
脊椎壓迫性骨折、腦部創傷、手臂骨折、肋骨斷裂,這是那場爆炸留給科洛梅爾的紀念。『如果有誰告訴你,他不害怕從事這份工作,那肯定是在撒謊。每次我們出去執勤,心裡都很害怕。』科洛梅爾坦言。
更讓這些拆彈士兵害怕的是,他們更多時候,是在和敵人玩貓捉老鼠的游戲。『你不知道敵人在哪裡,你看不到那些武裝分子,心裡充滿了恐懼,非常非常多的恐懼。』科洛梅爾回憶說。
有時候,武裝分子會故意在路上埋下炸彈,引誘拆彈部隊前來。待拆彈專家趕到現場之後,埋伏在周圍的武裝分子就會伺機發動襲擊。『在我們收到的情報中,有五六成的情況是這樣的。』有時候,武裝分子還會故意在路上埋一些假炸彈,暗中觀察美軍的行動,從而研究拆彈部隊的技術和行動路線。
至於掩埋炸彈的地點,垃圾堆、下水道,甚至動物的屍體都可能是武裝分子的選擇。『要是你看到乾淨的路面上多了一堆垃圾或者砂石,那你就要小心了。』科洛梅爾說。
在電影《拆彈部隊》裡,一個伊拉克小孩被武裝分子殘忍地殺害,他的肚子裡被塞進炸彈。科洛梅爾也遇到過這樣的屍體炸彈。一天下午,科洛梅爾在巡邏回來的路上看到一具屍體。『伊拉克很少有胖人,但那個人的體型看起來很龐大,有些不太對勁。他的臉很瘦,手臂和腿也很瘦,但身上卻是鼓的。』
拆彈士兵要遵守的第一條原則是不要輕舉妄動,在做出判斷前,他們一般待在車裡。於是,科洛梅爾一邊冷靜觀察,一邊操控一臺機器人上前偵察。最終,排爆機器人從死者身上翻出了一枚炸彈。
拆彈士兵是怎麼打造出來的
目前,美軍大約有4000名拆彈專家。拆彈專家是稀缺資源,在美國拆彈部隊紀念基金會執行董事吉姆•奧尼爾看來,和其他美軍相比,拆彈部隊的士兵需要一些特殊的能力。他對環球人物雜志記者表示:『他們必須有在重壓之下做決定的能力,考慮到這項工作的特殊性,他們的技術能力也要勝人一籌。』
奧尼爾是一個有著幾十年經驗的拆彈專家,曾在海灣戰爭期間被派往戰場執行拆彈任務。其間,他曾潛入水裡拆除了一枚安裝在輸油管道周圍的炸彈,那是他經歷的最驚心動魄的事件。奧尼爾非常喜歡《拆彈部隊》這部電影,因為『它真實展現了作為一名拆彈專家所需要的勇氣,也呈現了他們所處的緊張而危險的環境』。他總結了3個拆彈心得:首先要精通使用的設備,對設備精通的人比那些僅僅只是熟悉設備的人更懂得如何拆除炸彈;其次,雖然排爆服很笨重,但穿總比不穿好;第三是要勤於鑽研和訓練。
據介紹,要想成為一名合格的拆彈部隊成員,需要接受重重考驗。首先,申請者的體能要好,沒有色盲癥,還要通過機械分類考試。在體能測試時,申請者要穿著30多公斤重的防護服完成各項任務。
通過初步考試的士兵隨後將被送到拆彈學校接受進一步訓練。按照流程,這些士兵要經過至少一年的艱苦訓練。培訓期間,他們要學習爆炸術語、拆彈方法、偵察術等各種技巧。拆彈訓練的淘汰率高達85%,只有少數人能夠通過最終考試。
科洛梅爾從1999年開始接受拆彈培訓,當他順利從拆彈學校畢業時,美國還未發動伊拉克戰爭。因此,當時科洛梅爾的工作主要就是拆除一些在老農場發現的炸藥。後來伊拉克戰爭爆發,當地武裝分子越來越多地使用路邊炸彈,科洛梅爾纔被派往伊拉克。
在戰場上,科洛梅爾和他的戰友們的確發揮了很大作用。自阿富汗戰爭和伊拉克戰爭爆發以來,至少有2300名美軍士兵死於路邊炸彈,另有2.3萬人因此受傷。美國五角大樓明確表示,如果沒有拆彈部隊,傷亡人數會更多。
可怕的戰爭後遺癥
2007年4月,科洛梅爾結束服役,離開伊拉克回到家鄉。當被問及那段生活如何改變了他時,科洛梅爾說:『如果你想聽些瘋狂的事情,我可以告訴你,從伊拉克回來以後,我發現自己居然變矮了。過去我1.83米,現在我只有1.78米了。』
3年過去了,直到現在,科洛梅爾也沒能徹底從戰爭的陰影中恢復過來。『很長一段時間裡,我每次開車上路,都像在伊拉克時那樣保持警惕,密切留意馬路兩邊的人和事。路過垃圾堆或者路邊有停下來的車,我都會繞開。』
伊戰生涯留給他的另一個後遺癥是對人群充滿恐懼,他覺得自己無法控制外部環境。『我不再信任周圍的人,這事讓我深受折磨。我腦子裡總覺得有人要殺我。』
像科洛梅爾這樣的情況並不鮮見,自伊拉克和阿富汗戰爭以來,美軍士兵的心理問題日益嚴重。奧尼爾說:『每個士兵都有他自己的恢復節奏。有的人可能很快就能適應新的生活,有人則要花很長一段時間。』
在電影《拆彈部隊》裡,男主角威廉•詹姆斯在完成輪值任務後回到美國。告別戰場的血雨腥風,他終於恢復了正常的生活,他陪妻子購物,清除房檐裡的落葉,逗孩子玩,但他的內心卻並不平靜。最終,詹姆斯又說服妻子同意他重返伊拉克。
很多人認為這也許是電影裡纔有的情節,但科洛梅爾感同身受。他說:『我也經常這麼想。』回到美國後,科洛梅爾幾次三番想再回伊拉克,但他的妻子不同意,醫生也認為他的身體狀況不再適合回到戰場。回不去伊拉克,科洛梅爾只好待在美國國內教年輕士兵如何拆除炸彈。
『我經常聽到戰友們的消息,他們都已成為我的朋友。他們中的一些人死於武裝分子之手,還有一些受了傷。所以,你永遠都不會覺得自己已經盡了全力,我還想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