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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重慶老康
出版時間:2010年4月
定價:22元
上海錦繡文章出版社
連載6:我沒錢,連借錢的地方都沒有,以前還可以勉強依靠一下弟弟和周媛。現在不行了,一是他們沒錢;二是即便他們有錢,我也開不了口。
怎樣纔能活下去呢?去當民工。
我被自己的這個想法嚇了一跳。假如,我的那些善良的鄉鄰知道了我在當民工,會怎樣看我?但很快我就釋然了。除了當民工,似乎沒有其他的辦法了。活著纔是硬道理。
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我很平靜,就像一只氣球,我已預見到它將被吹破,現在,它終於破了。
2006年2月9日星期四陰
今天,弟弟從老家回來了,帶回來幾塊臘肉,緊挨後腿部分的,豬身上最好吃的肉。母親親手醃制的臘肉吃起來很香。母親總是想著兒子,把最好的東西給兒子。而我,帶給了母親什麼?
我沒有告訴弟弟我決定去建築工地,沒必要說。我給周媛打了個電話,告訴她我的未來會好起來的,請她堅持,如果堅持不下去了,可以離婚。我想,她看見我的不僅僅是貧窮,還有怯弱。
我開始急不可耐地出去尋找建築工地。我想找一個偏遠一點兒的工地,為的是避免碰見熟人。春節剛過完,建築工地一般開工都比較晚,所以我並沒有找到活乾。我只能住在弟弟那裡,晚上兩兄弟擠在一個鋪上。
2006年2月10日星期五陰轉多雲
早上,我來到一個叫AT的建築工地,碰到了一個人。這個人有些矮胖,他向我走來的時候,我能感覺到地上的『咚咚』聲。他問我做啥子,我老實回答說來看工地開工沒有,想來找點兒活乾。我被他當成了騙子,他說我不像民工。我誠實地告訴他,我之前的確不是民工,但現在處境很差,想到工地混口飯吃。
他仍然不信,獨自跑到工地門口張望著。過了一會兒,他又回來問我是否真的想掙錢。得到我的肯定答復後,他讓我跟他走。
我想他剛纔可能是到工地門口去找搬運工了。因為剛過春節,很多農村來的搬運工都還沒就位,找不到人,所以纔讓我幫忙。
工地上一般都有材料室。他把我帶到那裡,讓我把一個紙箱搬到另外一棟樓的一個房間。
第一下我差點兒閃了腰,沒想到紙箱如此沈重。
他在旁邊笑著說:『這裡面裝的可是鐵家伙。』透過紙箱的縫隙,我看見裡面全是鋼膨脹螺釘。
這一紙箱螺釘至少有七八十斤重,雖然只有百十米的距離,但我中途歇了好幾次纔搬到目的地。
事後,他給了我十塊錢。他說如果是普通的搬運工,他只會給五塊錢。也就是說,另外五塊錢包含著一些其他方面的意思,也許是憐憫,也許是他覺得不好意思。我退給他五塊。我只想做個普通的搬運工,掙一份普通的錢。被人為地拔高,後果很嚴重。
我向他打聽工地什麼時候開工,請他幫我介紹一下工頭,我說我什麼都能乾,不怕吃苦。
交談中,我得知他姓陳,大家都叫他老陳。他是很朴實的一個人,工地的主體框架包工頭的親戚,負責材料這一塊。老陳說恐怕沒有哪個工頭會收我,因為我看起來很文雅,不像乾活的料。我很失望。原本,我以為當一名建築工人很簡單的,只要你願意,誰都可以乾。
現在我纔明白,每一個群體都有它自己的軌道,不是每個人都可以進入這個軌道的,盡管,看起來很簡單。
他突然說:『你其實可以安裝橋架,到時候我給你介紹一下。』我大喜過望,想遞一支煙表示感謝,見他抽的是十塊錢一包的煙,就沒有遞。他遞煙給我抽,我推說不會。我對橋架安裝工充滿了憧憬,盡管我確信那不是我終生的工作。
2006年2月11日星期六晴
工地要農歷正月十六纔開工,沒想到我今天就接到了老陳的電話。老陳要我給他幫個忙,到機電市場買30根L20的鍍鋅管送到工地去,給我20塊錢一根,含我的力錢和運費。他走不開,工地現在又沒幾個人,便想到了我。他說他以前買過,18.5元一根。
一根賺1.5元,30根可以賺45元。但他要我先墊錢,到了工地上再給我。我說我沒錢墊。老陳說你讓賣管子的跟你一起到工地來收款。這樣我就到了機電市場,問了一下價格。厚度不同,價格也不一樣,從十來塊錢的到十七八塊錢的都有。我打電話問老陳到底要哪一種,老陳說一般的就行,不用太好。我不放心,又讓賣鍍鋅管的老板和老陳通了電話,確認了他要的型號,纔讓賣鍍鋅管的老板備貨。
鍍鋅管談定14元一根,一共420元。說好老板免費送貨。到了工地上,我跟老陳說14塊一根,我的力錢讓他看著辦。老陳付了420元的貨款,另外給了我50元的工錢。其實,我完全可以和賣鍍鋅管的商量好,找老陳收600塊錢,但我沒有這樣做,不是我品德高尚,而是我有求於老陳。
2006年2月15日正月十八晴
正月十六,在老陳的介紹下,我到AT工地做了一名橋架安裝工人。我們安裝橋架是分段承包,三個人一組,安裝一米10塊錢。理論上一個組一天可以安裝50米,但實際上一天只能安裝30米的樣子,因為像轉角的那些地方是很費時間的。
這麼算下來,一個人一個月不就可以掙三千多塊嗎?不是的,有時得等材料,不是每天都有活乾。和我一個組的是老劉和小張,開始他們不願意和我一組,說我不是乾活的料。我向他們承諾,可以把最累的活給我乾,他們纔願意。
最累的活是打眼,用電錘在牆上打眼。電錘拿在手裡就像一把衝鋒槍,一摁開關,鑽頭就『嗚嗚』響。看起來很好玩,但實際上並非如此。橋架是吊裝,電錘得舉過頭頂。一個眼還沒打完,我的手已經酸得像不是自己的了。還有灰塵也不斷往眼睛裡鑽。但我得咬牙堅持,我承諾過我乾最累的活。
連載(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