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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20日中午,兩名參加高考替考『槍手』測試的學生在吃完午飯後,走進夢溪賓館。位於北京市北四環外學院路附近的夢溪賓館,被涉案團伙選作『槍手』集中測試的地點。 |
給槍手測試的一位女『監考老師』 |
給槍手測試的一位男『監考老師』 |
組織者『許老師』給參加『槍手』測試的學生發的短信 |
天津北方網訊:從2009年11月到2010年6月7日、8日全國高考期間,中國青年報記者經過長達近7個月的暗訪調查,在北京發現一涉嫌組織高考『槍手』跨省替考的團伙。其組織『槍手』進行替考操作的專業性之強、分工之明確令人震驚。
據組織者稱,他們組織高考替考『已乾了好幾年』。記者調查發現,該團伙已形成一條完整的高考替考鏈——在北京從重點高校中尋找大一、大二學生充當『槍手』,經多次測試達到『槍手』標准後,再由專人帶隊到外省進行高考替考。
組織者還聲稱,他們『只針對高端人群,低端人群不做』,一個『槍手』的高考分數如果超過所替考省份的重點錄取線,可得2.5萬元,超過清華、北大的分數線,最高可拿7萬元。同時,只要考過了重點線,考生家長都會送一臺筆記本電腦感謝『槍手』。
網上找『家教』,實為尋『槍手』
龍劍(為保護學生安全化名)是北京某重點高校的一名大二男生,平時在學習之餘從事家教。
2009年開學初的9月22日,龍劍收到一個叫『李華』(化名)的人從『人人網』上發來的站內信:『同學你好,我一個親戚的小孩子在讀高中,想請一名家教幫助輔導理綜方面……待遇優厚……若有意請盡快跟我聯系,1369159××××(最好先來短信溝通一下,怕有時正在上課不方便接電話。請放心我不是中介,家長也是不想通過中介機構纔找我幫忙的……)』
龍劍隨意回了一下。結果李華回信了,說那個小孩『在北航附中讀書』,並問龍劍:『你想做嗎?能教理綜嗎?』
考慮到這個學生離自己的學校較近,龍劍就答應了。2009年11月初,李華又給龍劍發了一條站內信,要龍劍的手機號碼。當晚,龍劍就收到了李華發來的短信。第二天,李華和龍劍通了電話,稱要和龍劍找個地方面談。
見面後,自稱是『人大工商管理系的學生』的李華,第一句話就問龍劍高考成績是多少。李華說,那個要找家教的小孩是山西省的,現並不在北京。
接著,李華問龍劍:『現在要是做那些高考題目,有沒有問題?』龍劍說:『肯定沒有問題。』
此時,龍劍已明白李華是找他充當『槍手』,參加高考替考的。李華還稱考試地點在山西省。
李華向龍劍拋出了當高考『槍手』的誘人利益:考到600分給3萬元,多1分加500元,上了清華、北大的線,最多能拿到7萬元。只要過重點線,學生家長另外贈送一臺筆記本電腦感謝『槍手』。
在談到『槍手』的風險問題時,李華向龍劍信誓旦旦地保證:這件事情很有把握,並且自己是參加過的,萬無一失。
見龍劍猶豫,李華問龍劍想不想見一名『助理』。李華稱,這名『助理』是一位廳級領導的部下,每年專門跑這樣的『槍手』替考『業務』。
回到學校後,龍劍上網搜索高考替考網頁,結果在百度輸入『高考替考』4個字時,第一個網頁就搜到了2008年甘肅天水高考替考事件。
這次高考舞弊大案,經《中國青年報》第一時間報道後,有關方面共查出替考和非法『高考移民』學生30餘人。甘肅、山東兩地教育、公安等系統近50人被依法逮捕或受到黨紀政紀處分。
隨後,龍劍聯系上中國青年報記者。
不久,按照設定的『一明一暗』(龍劍在明處,記者在暗處)暗訪調查計劃,龍劍和接頭人李華通了電話,稱想見見那位『助理』,並約定了見面的時間和地點。
記者與大二臥底男生開始行動
2009年12月5日晚,街面上寒氣襲人,記者走進位於北京海淀區學院路附近的一家麥當勞餐廳,龍劍在後面與記者保持一定的距離。
記者走進後,點了一杯咖啡,找了一個角落的位置坐下來,並順手拿起一本書看。不遠處,龍劍在麥當勞餐廳的另一個位置上,也點了一杯飲料。
突然,龍劍從座位上站起來,快速向外走。隨即,記者收到龍劍的短信:『出來。』
記者裝著若無其事地走出麥當勞,發現龍劍不見了。在麥當勞門口『偵察』一圈之後,記者注意到,附近馬路邊停著一輛黑色的小轎車。
記者悄悄向那輛車靠了過去,這是一輛黑色的帕薩特,車牌號是『京M595××』。透過車的前擋風玻璃,可以看到龍劍正坐在小車裡,裡面還有兩個人——後來得知一位是李華,另一位就是『助理』。
車內,李華所說的那位『助理』,對龍劍自稱『許老師』。
許老師告訴龍劍,替考這事自始至終都是志願、平等的。如果參加他們的測試,分數達到580分以上,就可先拿到定金。比如測試分數達到600分以上,北大清華定金是1.5萬元,其他學校是8000元。但『槍手』拿到定金後不能花,因為如果有什麼問題去不了,得退還定金。
至於測試期間的勞務費,許老師表示,來自清華、北大的『槍手』給500元,其他學校的學生給300元。
談及替考的報酬,許老師說:『你只要過了重點線,就至少能拿到2.5萬元錢。』
『那天李華說,20%要作為你的傭金?』龍劍問。
許老師解釋:『從我找到你,要維護你一年,要負責為你要錢。反正你就記得,過重點線是2.5萬元,600分是3.5萬元,再乘以0.8就是你的;600分以上,每多1分,加500元,你得400元,我得100元。上不封頂。』
『但是咱們能得到最多的錢是7萬元,就是說你的分數能夠掛到當年山西省清華或北大的最低線。』許稱。
許老師表示,為激勵『槍手』,過600分的都會得到一臺電腦作為獎勵,今年就是索尼牌的四五千元那種。
『咱們要的就是你的考試成績』
據許稱,當『槍手』的學生主要有三種人:上大學談戀愛要花錢;需要錢創業做淘寶網站;想上雙學位需要學費。
在得知龍劍的高考分數有670多分,並是應屆生,許老師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
『你從大一到大二,做過家教沒有?』許老師突然問,『做過幾個?有高三的沒有?』
接著許老師又提了一連串的問題:『你語文能達到110分嗎?』『數學能不能達到130?』『外語?四六級還沒考吧?』……
龍劍一一作答,並表示自己的外語早過了四級。
『沒問題,百分百了!』在經過一陣估分後,許龍師非常興奮。『你這次去,掙上3萬多元加上個本(筆記本電腦)是沒問題的,只要你稍微努力一點。等明年考完,咱們再核對。畢竟做了這麼多年了嘛!我這方面的經驗確實挺豐富!』許老師繼續鼓勵龍劍。
坐在車後座的李華還向龍劍建議,2010年上學期選課的時候,高考那兩天要空開。
對於測試和替考的日程安排,許老師告訴龍劍:『你現在復習,什麼時候你感覺具備考600分的能力了,來測試就行。年前一次測試,年後一次測試。明年6月6日出發,7日、8日考試,8日晚上就回來。從大同市開車,到咱們這兒,就兩個多小時,300公裡。實在不行,咱們有飛機,都行。』
許老師告訴龍劍,測試是在北航附近的一家星級賓館。他會在每周一給龍劍發短信,詢問是否本周能參加測試。
『在不影響自己學習的情況下,你想多掙點,你就多學點。你要少掙點,你就少學點。你就記得你是「林雙斌」,測試的時候,你就寫上「林雙斌,理科」就行了,其他什麼都不用寫。
『自始至終,沒有任何人有權利問你什麼話。無論電話號碼,無論你是哪個學校的。你就一句話:「你問許老師就行了。」他們也不敢問。』
下車後,許老師從小車的後備箱裡拿出了一套貼有『2010高考使用』標志的《2009年全國及各省市高考試題全解》(包括理科綜合卷、語文卷、數學卷、英語卷)遞給龍劍:『給你半個月時間,如果你復習一周,感覺可以了,你就測試。如果不行,你再復習一個星期。』
經歷3次『槍手』測試
2010年1月8日晚,龍劍收到了許老師發來的短信:『我是許老師,測試地點在學院路夢溪賓館,在中國礦業大學對面,你到了地方我告訴你在哪個房間測試,明早9點前到,報銷打的費,今晚睡覺手機別關機。』
1月9日,按照約定的時間,龍劍和中國青年報記者一前一後,來到了夢溪賓館,記者留守大堂。龍劍敲開『302×』房間,迎接他的是一位剛剛睡醒的『監考老師』——『張老師』。
張老師說,她是當天早上纔從外省趕過來的。在給了龍劍一份語文試卷後,張老師就去吃早飯了。
當龍劍做數學試卷時,另外一名男生進來參加測試了。那位張老師則在一邊睡覺。
中午,張老師帶著龍劍和那名男生一起在賓館對面的牛肉面吧吃了午飯。
下午接著測試時,一個女生蹦蹦跳跳地來了。從這個女孩和張老師特有的打招呼方式看,龍劍肯定她不是第一次參加『槍手』測試。
快放寒假時,龍劍收到了許老師發來的分數短信。他的測試分數超過了600分,這意味著,龍劍在第一次測試中順利入圍高考替考『槍手』。
龍劍放寒假回鄉那天上午,許老師又開著那輛黑色的『京M595××』過來,給了龍劍5000元『槍手』定金。
當天,按照許老師的要求,龍劍還被拉到學校附近的一家照相館拍數碼照片,用於制作證件。
龍劍參加第二次測試是在3月20日,測試地點仍在夢溪賓館,只是房間號換成了『304×』房間,『監考老師』換成了一個男的。中國青年報記者調查發現,北京海淀區學院路附近高校多,學生也多。時間、地點的選擇,讓這場賓館裡的『槍手』選拔測試,極不容易引起外界的懷疑。
這次,在『304×』房間,加上龍劍共有3名考生。另外兩名考生——1名男生,1名女生,龍劍第一次測試時沒見過。3名考生埋頭做題,相互間也無交流。
那個男『監考老師』帶了一張表,後來龍劍悄悄看了一眼,上面寫有『考試時間』、『考試態度』之類的關鍵詞。
沒過多久,龍劍收到了他的第二次『槍手』考試成績,這次龍劍的成績沒有過600分。按照許老師的要求,必須兩次考試達到600分以上,纔算是成績穩定,可參加高考替考。顯然,龍劍要參加第三次『槍手』測試纔行。
5月8日,龍劍參加了第三次『槍手』測試,考試地點在夢溪賓館的一樓『104×』房間,這次又換成了另一名女『監考老師』。
當天,『104×房間』還有另外3名學生(2男1女)參加測試。中午,龍劍很快做完試卷出來了。龍劍第三次考試『成功』地沒超過600分。龍劍以此為理由發短信給許老師,聲稱要退出考試。許老師同意了,並跟龍劍約好了退還定金的時間。
成功拒絕替考
5月15日上午9時許,許老師的那輛『京M595××』停在了位於北四環外學院路附近的一家工商銀行門口,他要龍劍到他的車上說話。
『我認為你的能力是600分以上,絕對沒問題。』許老師勸龍劍再來一次測試,『你要是不去的話,今年就會有一個孩子上不了大學,因為現在檔案已經封盤了,調那個照片都花了兩萬多。那些領導的孩子,在高一、高二已經開始給他們弄學校了。上不了學,明年再給他們弄……』
龍劍回答:『6月7日、8日高考那兩天學校有考試。只要我不去參加學校的考試,(課程)就要重修。換句話說,下學期,我會多一門課,然後獎學金……』
這時,許老師提高嗓門:『只要你考上重點線,550以上,就賠給你7500元,你閉著眼都會考550分以上吧。你考不到550分的話,我們所有投入也是白費。這次測試,你要全力而為,不要做得太快了。要不賠給你8000吧,湊個整數,如果你這次測試能過600(分)的話,重修費和獎學金都給你補償。
龍劍還是不答應。
許老師繼續勸道:『咱們600分,是3.5萬,你自己可以拿到2.8萬,再給你補償8000元,你總共可以拿到3.6萬。』
最終,龍劍還是『成功』地把定金退還給了許老師。
6月7日,全國高考第一天,記者從有關方面獲知,那輛神秘的『京M595××』黑色帕薩特的車主登記的並不是許老師,而是一位張姓女士。張女士在京的居住地為北京崇文區的一個小區內。巧合的是,張女士的身份證號碼前兩位的地區代碼為『14』,是山西省的省籍代碼。
今年高考期間,中國青年報記者經調查得知,龍劍在2010年1月9日第一次參加『槍手』測試時,在『302×』房間見到的第一個男生王兵(化名),並沒有離開他所在的學校。這意味著王兵沒能去參加替考。
6月8日下午,龍劍給許老師試著發了一條短信:『我是雙斌,今年那邊還行吧?我看了一下,今年題目還不是太難。今年不能去,實在抱歉啊!』
許老師很快給龍劍回復短信:『明年再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