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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三百多年前在中國南昌滕王閣,一個叫閻伯嶼的都督開的私人Party,一不留神成就了文學青年王勃,這場聚會之於王勃的重要性不亞於新概念作文大賽之於韓寒。只不過,這是場只有王勃一個人參加的比賽,別的選手,心知肚明這是閻伯嶼想讓其女婿一枝獨秀。所以赴宴的那些文壇一級作家二級作家們,當筆墨紙硯端上來時,紛紛知趣而世故地走開,只有王勃,不識好歹地提筆捉刀,這讓閻伯嶼感覺一點也不爽,但衆人在場,又不好發作,無奈之下,他躲到另一個屋子裏,囑咐手下人,王勃每寫一句話都要向他稟報。當第一報雲:“南昌故郡,洪都新府”,老閻笑了:“老生常談也”;又報雲“星分翼軫,地接衡廬”,他沉吟不語。當第三次報來“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時,老閻一激靈爬了起來,興奮地說:“此真天才,當垂不朽矣!”。遂回到酒場,一干人等,極歡而罷。
王勃這篇《滕王閣序》當是千古絕唱,據說,他寫作此文時,也就是個“文青”。但此人從小聰慧異常,六歲即出口成章,十四歲便科舉中第。沛王李賢聞其名聲,邀請他做王府修撰,後因一篇遊戲文章觸怒了唐高宗,被逐出沛王府。後又因殺官奴而犯罪,父親也受連累貶爲交趾令。《滕王閣序》是一篇駢體文,所謂駢體文說白了就是講究押韻、對仗,再一個就是用典和藻飾,也就是善於打膩子、刷油漆。但,王勃是個大廚,同樣是用駢體這種五花肉,王勃卻做得肥而不膩,讓人脣齒留香。最讓人佩服的是,王勃是在衆目睽睽之下,一氣呵成的,其寫景之優美,敘事之別緻,抒情之高妙,讓人只能望其項背。
有山,有水,有人物,彷彿一場演出的序幕被緩緩拉開。但接下來王勃並沒有讓這些人物說話,而是倏地將鏡頭切換到了景物上,什麼“潦水盡而寒潭清,煙光凝而暮山紫”。什麼“層巒聳翠,上出重霄;飛閣流丹,下臨無地。鶴汀鳧渚,窮島嶼之縈迴;桂殿蘭宮,即岡巒之體勢。”……其實,鋪排了這麼多,只是爲了讓這一句名震千古的句子出場:“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想想吧,那是一種何等寧靜美麗的畫面:“沉落的晚霞與孤獨的野鴨一起飛翔,秋天的江水和遼闊的天空渾然一色”。有動有靜,和諧得體,天地之大美,溢於筆端,王勃把秋天寫到了極致。從此,秋水與長天,落霞與孤鶩都姓王了。
王勃的功夫不僅在文采方面,這篇文章也是一個複式結構,又彷彿一支交響曲,有小號的嘹亮(那些優美的風景描寫),也有薩克斯的憂鬱(那些懷才不遇的句子),也有激越的架子鼓(窮且益堅之類的警語)。敘事,寫景,抒情,三點一線,銜接得天衣無縫。王勃的高明還在於,先把風景之美推到極致,然後感嘆良辰美景之易逝,讓人不勝唏噓之至。感嘆,感喟,感慨,悲涼,悲傷,悲哀……要什麼感覺有什麼感覺,彷彿好不容易製造了一件舉世無雙的瓷器,就是爲了砰的一聲摔成齏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