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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約翰·塞巴斯蒂安·巴赫,起步於《管弦樂組曲全集》和《平均律鍵盤音樂曲集》。這兩道菜都是家常菜,《組曲》甜酸咸辣,色靚味厚,如魚香肉絲。《平均律》清脆爽利,刀功精湛,如素炒土豆絲。憑這兩道菜墊底,我對巴赫心中有譜,開始下箸其粵菜風味的《勃蘭登堡協奏曲》。
新手遇巴赫,沒有GPS,會找不著北,蓋因巴赫文言文礙難同聲傳譯。我初探巴赫,走的是摸著石頭過河的盤陀路。撫今追昔,不禁暗爽這條道剛好通向陝北。倘從《無伴奏大提琴組曲集》進巴赫,大抵會犧牲於巴氏千位數博客的黑森林。
某夜晚,我洗耳恭聽巴赫的康塔塔《醒來吧,長夜已盡》,此曲繞梁於閣樓而不散,啟動了另一扇巴赫程序——歌唱的巴赫。同純樂器的巴赫比,聲樂的巴赫人情味更濃,它們安詳、寧穆又抒情,尤其是合唱部分,可謂心靈的膏藥。以美食喻之,人聲巴赫與樂器巴赫,屬南北不同菜系,前者蘇浙,清淨寡淡,適合佐酒;後者川魯,蔥蘢馥郁,適合就飯。
17世紀德國既生瑜又生亮,巴赫和亨德爾倆大仙同屆下凡。此二人孰為巴洛克音樂大鱷,恰似宋江晁蓋之爭。我觀巴亨雙擘,可謂性相近,習相遠。老巴低調做人,老亨高調唱戲。老巴布衣加身,老亨長袍馬褂。老巴一生兩趟女人河,老亨終身鑽石王老五。老巴愛家愛妻愛樂愛當草根,老亨玩新潮移居不列顛過VIP生活。老巴初聽味平,嗣後味甘味鮮味醇越來越有味兒。老亨一上來就把眼球吸住隨後殺傷力式微或持衡。以筆者見,巴亨如果非得殺一個留一個,那麼亨德爾庶幾可以繞過,然則巴赫絕對不可以繞過。
『史記·巴赫本紀』有N種版本,房龍的《巴赫傳》寫得最Fashion,房掌櫃從現代理財觀點闡述:『巴赫是能給予你的投資最大回報的音樂家,大師將親自告訴你如何管理自己的財富,如何讓它增長,直到有一天,突然間你會意外地發現,你已擁有了一個世界上任何人都不能奪走的寶藏……』
1734年,巴赫臨近知天命,懷揣一口袋人生感悟,他完成了《聖誕清唱劇》。該劇以《聖經》故事為藍本,攝錄了耶穌誕生的全過程。這部大型節日情景劇,與其說是巴赫寫給神靈的音樂,莫如說是他寫給凡人的音樂。它是莊重的又是世俗的,是狂歡的又是靜美的。我覺得不聽《聖誕清唱劇》,便不能夠從3D角度解讀巴赫。邁過《聖誕清唱劇》這道坎,巴赫那張空前嚴肅的面孔纔會像政委一樣變得和藹可親。《聖劇》盡管在聖誕節聽最正點,卻也非此日而不能享。只是有一樣兒,《聖劇》宜在冬天的夜晚小音量聽,熄了燈,點上蠟燭,讓黑膠唱片轉起來,要下雪就更好。
巴赫的《聖劇》是跟聖誕節捆綁在一塊兒的音樂劇,但我不過聖誕節,白聽他的《聖誕清唱劇》,如此蹭飯,但願巴赫不怪。聖誕節又來了,我決定今年過節不收禮,收禮只收老巴赫。到時候,巴赫從教堂樂正客串聖誕老人,他摘掉雪白的假發,換上更加雪白的胡子,從萊比錫乘風駕鹿而至。巴赫會從煙囪裡潛入民居,驚訝於中國人也過聖誕節,商場和餐館比德國還火。巴赫會看到山寨版的坡頂屋、雪人、小兔子和閃光的聖誕樹。巴赫上網後還會看到我的電子賀卡:Merry Christmas to Bac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