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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訴者:羅大姐60歲退休
我總想,要是八年前,我沒有出去旅行多好,我沒有去旅行社補開發票多好,我沒有在旅行社跟人搭訕多好……任何一個沒有,我都不會認識寅阿姨,不會介紹她認識我公公,不會有後來寅阿姨的密謀、父子的反目成仇、老人的孤獨離去……事到如今,每年清明節去祭奠婆婆,我都會愧疚地說不出一句話,怪我,都怪我,都是我的錯。
我和寅阿姨認識是偶然中的偶然,我去旅行社開發票,她在旅行社辦旅游證,兩人都等著經理簽字,就聊了幾句。
得知我家有一個老公公,身體總是不好。她無比熱情地說她以前是大夫,或許可以幫忙。我不好意思拒絕她一番好心,完事,她隨我去家裡見了我公公。
說是我公公,真的是比親人還親的親人,因為兩家父一輩關系一直很好。公公是個離休軍人,早些年光工作了沒顧及身體,晚年各種毛病就都出來了。要是仔細算算,長長短短地住院不下十幾次,大小手術也得有四五次,我們兩兒一女三家人盡心照顧。
婆婆過世後,公公一個人孤零零的,不願意出門活動了,吃飯沒了規律,睡覺也總是等到電視道晚安,每天沒精打采的。我和愛人乾著急,可是勸上七八遍,他也聽不進去。
或許是『外來的和尚會念經』,接下來的一周,公公也多喝水多吃菜了,偶爾也走出樓外溜達幾圈了,身體還真好了不少。
我心裡挺感謝寅阿姨,周末買了水果上門去致謝看望。寅阿姨聽我匯報完公公近況,比我還高興似的,說以後有時間一定再去探望。
兩個月後,公公說要跟寅阿姨結婚。結婚?說實話,打婆婆過世一年,就被公公主動提上了日程,我也是盡心盡力地四處尋摸。
七八年間,我給公公找過四五個對象,都是托朋友同事親屬,對方都是退休的護士長、老教師、老乾部之類的,相貌也還說得過去,可惜的是一直沒有願意結婚的,大多是別人覺得公公年過八旬年紀太大。
客觀地說,76歲的寅阿姨年紀也不小了;退休前只是一個普通的保健大夫,跟公公不太像能說到一塊兒的人;還有寅阿姨容貌很一般,確切點說,不是很好看,公公對這方面一向比較挑剔的,因為婆婆非常漂亮大氣。
可是公公說,之前那些對象都嫌棄他老了,嫌棄他身體不好了,可寅阿姨不嫌棄,她真心實意地發誓當他的保健醫生照顧他一輩子。
公公或許是被這份承諾感動了,我也有些動容。
愛人比較理智,說再了解了解,調查調查,畢竟不是知根知底的人。公公一聽就發怒了,說不許調查,這樣對人家不禮貌。我擔心公公又犯心髒病,連忙息事寧人,對愛人說,寅阿姨是我認識的,我了解,爸爸說不調查就不調查吧。
在公公的催促下,我帶兩老去市民政局『老年再婚鑒證處』鑒證,兩老簽訂了『三不變』協議:婚前財產所有權不變、雙方婚前財產繼承權不變、雙方親子關系贍養關系不變。
公公住在我家附近,為了結婚,收拾刷漿、布置新房、開設酒席,著實讓我們忙活了一陣子,看著公公滿臉笑開了花,我們這些做子女的心中有些不快與擔心也就跑到九霄雲外了。
但事情很快超出了我們預料之外。
寅阿姨過來後說是要過兩人世界,沒跟我們子女商量就把保姆辭退了,當時正是年關,連頓年餃子都沒讓保姆吃,我想想都心寒。
開年寅阿姨生日,我們邀請兩老去飯店,席間,我閨女聽說寅奶奶愛運動,用她大半個月的工資買了雙耐克鞋作為生日禮物,寅阿姨看到臉色一沈,說生日送白鞋,不是要方我嗎?
再過年的時候,我送了寅阿姨一枚金戒指,感謝她這一年多來對公公的照顧,寅阿姨不屑地接過去,笑著說,這麼貴的禮物我可承受不了,你是要賄賂和巴結我嗎?
不過,想著只要寅阿姨是真心實意地跟公公過日子,別的我們也不奢求什麼了。
更超出我們預料之外的是兩老補辦結婚登記和賣房買房。
其實,在寅阿姨沒進門之前我問她是否登記,她說不登記,因為她過世的丈夫有三間平房要拆,如果知道她又結婚就不分給她了。
公公是離休軍人,在天津沒有戶口,寅阿姨很擔心地說,這個房子沒有戶主可不行,不如把自己的戶口遷進來,守住這個房子,而且也好參加街道的老年活動,公公同意了。
我們不知道其實在此之前,寅阿姨已經和公公去修改了再婚協議,原來的『如果男方先謝世,女方則回自己住房居住』,改成了『如果男方先謝世,女方單獨居住期間,男方子女不得侵佔該住房,不得乾擾女方生活。』
我們更不知道,戶口一遷進來,寅阿姨就和她的女兒開始買二手房,說是現在的房子朝向不好,住著不舒服,買房的時候,公公自住的房子還未賣出去,就給寅阿姨的女兒寫了45.5萬元的欠款白條。
接著公公對我們說他要賣房,我們勸公公別賣,喪失了房權人身保障就沒有了。
公公很執拗,想找居委會說服我們子女,可居委會也勸他別賣,這次公公倔脾氣上來了,衝著我們大伙兒喊:『我就是不公證!你們誰勸我都沒用,我不信法我就信我自己。』
我們以為耐心地勸說會讓公公冷靜下來理智地思考這個問題。可是趁我們幾個子女同時外出的時候,兩老急不可待地把家從和平搬到了新買的二手房。
等我們陸續回津,公公已經人走屋空。
那一段時間,我們找遍了公公的同事、戰友、街道、居委會,心急如焚,擔心他的身體他的生活,可是沒有戶口,連派出所都不能受理尋人案件。
公公和寅阿姨露面已經是一個月之後,看見公公尚好,我們雖對寅阿姨一肚子怨氣,但也算是心安。只是公公住得遠了,來往照顧不方便了。
我對愛人說,只要寅阿姨對咱爸好,以前的事情不再提了,以後的事情就隨他們去吧。
只是為了賣房的爭執,寅阿姨對我們的態度越來越不好,公公對我們也恨上了。我們想去看看公公,都不讓進門。我還記得中秋節,鑒於平常我們買去的東西都給扔出來,我想回避一下,讓月餅店的人幫忙送到,總該會收吧。那次我預訂了好利來的月餅,沒成想下午就接到好利來員工打來的電話,小姑娘在電話裡哭哭啼啼地說,月餅送到門口,老太太不要,一整盒全摔在自己身上了。公公的生日,愛人去慶賀,遭到了寅阿姨和她女兒的打罵,只好忍氣吞聲。
然而最最讓我傷心的還是這五張法院傳票,你瞧瞧,這些都是公公要求脫離父子關系的傳票。法院想給調解,可公公一口回絕,說如果不和兒子脫離關系,老婆就和我離婚。
為了應付這些接踵而至的官司,我停職了兩年,我能怎麼辦呢?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愛人真的和公公脫離父子關系。
事情發展到這份兒上,我沒少落埋怨,畢竟寅阿姨是我介紹進這個家的。我後悔、難過、自責,我想不通自己一番好心怎會落得如此結局。
愛人為了這事沒少跟我吵架,那一段時間,我吃不下飯,又正值更年期,一夜醒過來,頭頂上的一撮頭發全白了。
有一天,我在河邊溜達,恍恍惚惚地看著海河的水泛著浪花,我兩眼直勾勾地往河邊走,後來是身邊人問了我一句乾嘛,我纔回過神來。我想自殺,因為我對不起我的婆婆,讓她親手築起的這個家如今支離破碎;我更對不起自己的愛人,因為我讓他失去了從小就擁有的那個家。
我最怕新年放長假,愛人坐在家裡發愣不說話,眼裡泛著淚花,我知道他在想以前過年時節的那個大家庭是多麼熱鬧多麼溫馨。情緒好點的時候,他就開車去墓地看他媽媽,我陪著他,我倆都沒有說話。我想,或許只有在這裡,他纔能找回他心中的家。那個曾讓他多麼自豪多麼驕傲的爸爸,那份他如何也割捨不下的50多年父子情,他怎麼能夠失去……
官司的結果自然是不會解除父子關系,但公公在老寅的指示下徹底地跟我們疏遠了。
去年,公公過世,我們都沒能看上最後一眼,這是因為寅阿姨封鎖消息告訴醫院老頭沒有兒子,等我們全市各大醫院都找遍纔打聽到父親的下落,這時病人已經重度昏迷不省人事,這成了兩個兒子心中永遠的痛。至於寅阿姨的陰謀,至今還在法律的審判中,沒有結果。
其實,我想說的是,如果寅阿姨真心對我們這個家好,兩家人團結得跟一家人一樣,在一塊和和睦睦的那該多好呀!錢財、房子這些身外之物,在真心面前,永遠不值一文;可是在陰謀和欺騙面前,會像一把利劍刺得人心好痛好痛……文/萍心方旭圖/王欣蕊